桂花酒
对旁人倒是没有这样好的颜色,城外自然也就没有人影,实在冷清的厉害,付相域对着柳树的主干找了许久,终于折下其中一条枝干,轻松拨开地面上的积雪,有拔出随身的佩剑,撬开坚实的土地。 忙忙碌碌近一盏茶的光景,才从地里掘出两坛酒来。 “黄酒与桂花酒,殿下想尝哪只?” 付泠域在一边也不算白等着,自己拨开一块空地,又捡了些许干树枝,勉强燃起火苗微弱的取暖火堆,叶相域打眼一看,面上的神色颇为玩味,他低头又寻了些耐烧的枯木,让小火堆燃的更旺了些才调笑道,“殿下这火生得不错。” 生火这样的技能宫中自然是没有人会教的,这还是他从前入宫时教的,付泠鸢扁着嘴巴没有接上他的话,“现在?” 冷酒激六腑,和着冷风喝下去只怕是要生病,只是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实在少见,总不能直接推拒太过,“桂花酒。” 封了金桂在酒中,一开盖便是浓郁的花香混着清冽的寒风卷来,他将酒坛交至付泠鸢的手中,转身去取马背上挂着的温酒的酒具,看上去像是有备而来。 “这酒是臣十二岁那年酿的。”叶相域往温酒器里填了一些积雪,等待积雪融化的间隙,他没话找着话说。 紧实的雪块慢慢融化,滚出一颗颗小水泡,叶相域将酒坛当进去,略一加热香气更甚。 “闻听靖国公府有一株丹桂,金秋时节香气馥郁,临近的街巷都能闻见。”付泠鸢有意想找些话题,想让两人之间的僵直气氛缓和一些,却不知为何一句话出口他却忽然住了口,再不肯说别的。 约是听闻陈大小姐日日往五皇子府走动的消息了,这事本来就是藏不住的,看起来陈大小姐也没想着瞒,付泠鸢自觉说错了话又问,“北疆是没有这样好的丹桂的,这些酿酒的东西你从何而来?” “那年入宫,殿下拉着臣与太子去御花园折桂,满树的丹桂落了一地,是那时收起来的。” “唔。”付泠鸢似是想起了从前的旧事,点头笑道,“难怪闻起来格外香甜。” 她不善饮酒,热好的酒水没有太多酒味,但叶相域也只分给她一口,甜醇的酒水顺着喉管而下,一直暖到心里,被冷得僵直连烤火也不能缓解分毫的四肢,却因一口甜酒暖了不少。 叶相域就着她喝过的杯口猛灌一口,付泠鸢瞧着他被冻得通红的耳垂没有一点回暖的迹象,她伸手将暖酒期往他面前推了推,“还要?” 他摆了摆手,对着火堆发愣,“我十三岁之前的冬日都是这般过的,同兄长们一道偷偷出城,烤火,喝酒。酩酊大醉以后就卧在火堆旁边,再被冬日里的北风吹醒,带着一身的凉意回府,然后被母亲灌下一整壶的姜汤,待病好后再被父亲罚跪祠堂。” 云洲原本是有叶府的,气派又威严,让人一瞧就是武将的宅邸,只是这片宅邸连同他的亲眷们都随着一场大火,彻底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昨日他去看城东的那块土地,原本的那片焦土已经被人分割了个彻底,原地矗立起几座大小风格全然不一的几座民宅,连一丁半点可能的念想都不肯留给他。 付泠鸢垂下眼眸,对着手中随意挥摆的枝桠发呆,她弄不明白叶相域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只能沉默着一言不发。 “四年前的今日,我失去了全部的血亲。”他死死盯着翻滚着热浪的火焰,双眼被熏得通红也不肯挪开,“那日我偷溜出府,一人来此处埋下两坛酒水,待我深夜回城时,将军府已经烧了起来,冷风卷来的热气撩伤了我的眼睛,足治了半年才勉强恢复些许。” “在臣被火焰撩伤之前,隐约瞧见了将军府侧边的巷子里跑出去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殿下可知当时臣在想什么?” 他勾着一遍唇角,又抬起酒坛猛喝了一大口,酒水顺着唇角流下,渗入他的衣襟,付泠鸢眼见着一滴滴酒水砸在衣襟上,晕出血色。 “不知。” “臣在想,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