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相待
见着那人隐入黑夜飞奔离去的背影,他当时却连追的想法都没有,他脑子里有着清晰的判断,这是特意让他看见的,若是追了出去,整个叶家面临的才是真真正正的覆灭。 皇帝对叶家的忌惮也并非一日两日了,每年入宫前父母的千叮万嘱都让他印象深刻,在宫中多年,皇帝的漠视也让他心中有数,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却已经开始有些分辨不清这究竟是谁的过错了。 “叶家迎来灭顶之灾,殿下可知为何?” 付泠鸢伸手夺过他手里的酒坛,慌乱之中就连转个方向再喝都忘了,甜香入口,付泠鸢连喝几口也不知应当如何作答。 她自然是知晓为何的,这世上的许多人都知晓是为何,只是这缘由当真能轻易说出口么。 叶相域像是怕她喝的太多,在她再抬手要喝的时候轻声开口,“因为叶家咎由自取。” 他们无意拥兵自重,可云洲将士对叶家的依赖和边疆那一场场的胜战,将叶家一点点推到最为要命的的境地。 付泠鸢提着酒坛的手不知觉地一抖,桂花酒泼洒在她的衣袖之上,濡湿了好大一片,她微微开口,显见得是不愿听他自己来说接下去的那些话,只是叶小将军想做的事,从来没人能阻止。 “世袭四代的武将,满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叶家却仍旧不知收敛地将家中子弟一个个地送入军中,连续不断地在北地建功立业,朝中泰半的武将都与叶家有所关联,谁不会忌惮呢,换成是我,都要忌惮三分的。” 他浅浅拨开烧的正旺的火堆,随手往其中不知丢了些什么,半人高的火焰忽然窜得更高了些,“都是处境不同罢了。不过还好,好在如今殿下与我的处境是一样的。” “是,的确是差不了多少。”付泠鸢轻声附和,像是被他戳中的心思,又像是当真觉得他说的很有些道理,“如今,你我二人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他歪着脑袋,将自己的身子往她身边挪了挪,“殿下这些日子在云洲赈灾,恐怕心中多有不快罢。” 他指着自己衣裳上的家徽,这样的衣裳在京中他从来没有穿过,刻意掩藏自己身上的叶家痕迹也好,不愿睹物思人也罢,左右他是不愿意穿着自己的衣裳招摇的。 今次回云洲,他却特意将这衣裳翻找了出来,像是在试探云洲对叶家的态度,又像是在刻意展现叶家残存的势力。 不论是在寻常百姓心中,还是奸猾的商贾心中,抑或是,军中兵将们的心中。叶家用无数铁骨忠魂换来的,除了朝廷的安宁,还有深入人心的信任与盲从。 “叶家在云洲盘桓多年,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远高于皇帝,臣不过只穿着能代表叶家的衣裳,便能越过殿下去,殿下现下可清楚了?” 他的坦诚,或说是挑衅,来得突然,付泠鸢看了他半晌才好意岔开话题,“云洲的事若是顺利,回京后必也是要记你一大功的。” “臣陪殿下走这一趟,不是想要什么功劳的。”他打断付泠鸢的话,“臣想要兵权。” 叶家人不能再持兵符,她以为眼前这位小将军是心中有数的,日后他即便是做个武将,也绝不是他父亲那种,能调动边疆兵马,镇守边关一言九鼎的将军了。 “如今恐怕只有靖国公手上的兵权你才看得上。”她忍不住讥讽一句,又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在此时与他多说这些,“我有些醉了。” 她猛地站起身来,顺手扯平衣裳上的褶皱,但却没有左右摇晃,“叶小将军也是,醉话是当不得真,也不应当被记住的。” “靖国公若与皇子结盟,殿下以为自己还能坐上储君之位吗?” 先且不说五皇子是否会利用靖国公府的兵权夺位,就光是这样一位颇有势力的国公府掺合进储君的选立,只怕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宫中的皇子不止一个,国公府能嫁入皇子府的女儿,自然也不止一个。 自古以来,手中不握权势的储君就没有几个是能安然活到登基的,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 付泠鸢堪堪停住脚步,靖国公府的兵权也的确让她很是烦心,只是饭总得一口一口地吃,如今她尚且还没来及管顾国公府的事。 “你对靖国公府倒是关心得很。”她用手背蹭了蹭自己冻得通红的鼻尖,“那你且说说应当如何。” “靖国公左右摇摆不定,不论怎么看,他总归是不会选殿下的。” 靖国公的儿子们与她的年岁都相差太大,年岁大些的都已娶妻生子,自然是不能再尚公主了,又恰好他家中未嫁的女儿多的是,大到能做伴读的,小到襁褓之中的,实在是要多少有多少。 “殿下若能将他手中的兵权收回,重握在自己手中,日后能做的事情也多上不少,至少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