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不怕
不同于紫宸殿逐渐焦灼的气氛,树林深处的无名宫内,似清风徐来。 宫女们不解地离开紫宸阁,屋里的主子身体虚弱,平日里寡言少语,纵然陛下每月十六前来,也不曾有今日嫣然开怀的模样。 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今天来了位不速之客,可那人上个月也来过一次,却并未见主子高兴,反倒愁绪满怀。 宫女想不通,但没人敢多嘴,她们没有说话的能力,即便满腹疑虑也只能无声地吞入腹中,直至完全沉默。 紫宸阁内,裴莹环白纱遮面,支撑着不堪一握的身子亲手将盘子里的荷花酥递给坐在不远处的女子。 “思思。”她笑靥如花,杏眸宛如明月弯起,“快,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秦相思一瞬不瞬凝着她,接过荷花酥,才咬一口,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咬唇,酸涩的味道冲上鼻尖。 缓和少倾,秦相思才止住哽咽的念头,默默将荷花酥吃了干净,才点头应道:“好吃。” 好吃到和外祖母日日做给她的糕点味道几无差别,好吃到和曾经记忆里的味道完全重叠。 一念之间,秦相思忽然又想通了许多事,对眼前的女子,她的母亲倍感亲近。 裴莹环听女儿这样说,会心一笑,“你阿耶说,这糕点,思思最喜欢吃,我便常常做。也不知怎的,四年前,你阿耶突然不让我做了。” 此话一出,秦相思瞬间崩溃,登时无限的情绪潮水般挤入心腔,淹没脑海。 大约从未吃过苦,幼年起,她不喜甜食,而司膳房的糕点大多甜腻。 已经忘记什么时候开始,司膳房送来的糕点甜度适中,十分契合秦相思的口味,自此爱上了这个味道。 除了夏天去南山行宫避暑,每隔三年去一次云州外,司膳房的糕点几乎从未断过。 十六岁离开东祁,三年后重回故土,司膳房送来的糕点却再没有曾经的味道,嬷嬷解释说专门做糕点的师傅已经告老还乡。 秦相思似乎快忘记了曾经喜欢的糕点是什么味道,直到某日京郊湖畔,与裴家祖孙三人偶遇,她吃到桃花酥,一时贪嘴,吃了许多块。 在裴家住了数十天,秦相思日日都能尝到外祖母的手艺,也终于明白,时无度为何心甘情愿替裴府送糕点给她吃。 这是外祖母能想到的,不动声色表达向秦相思表达爱意的方式。 与母亲曾经的所为一脉相承。 秦相思再也忍不住,眼尾泛红,垂泪道:“我当时离家出走,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我在那里成了亲,成了别人的妻子,在一起生活了三年。” 藏在心里,不敢告诉皇兄和皇祖母的过往,于这一刻,向母亲倾诉。 她压根没有经过思考,只是本能地向母亲袒露实情。 裴莹环眼眸微瞠,未几,她轻问:“你阿耶知道吗?” 秦相思下意识摇头,抽噎道:“我不敢告诉他,只说自己云游诸国。” 话音才落,忽然一只纤细温凉的手触碰着她的鬓边,抬眼时,正好撞上母亲温柔似水的眼神。 她说:“不怕不怕,思思不愿说,阿娘帮你瞒着。” 秦相思含泪嗯了声,尚有两个字卡在喉咙里,一时半刻说不出口。 裴莹环感受到她的犹豫,没有说什么,轻抚了女儿片刻,又递给她糕点,话锋一转道,“继续吃,思思喜欢,我下次再做给你吃。这还是从你外祖母那里学来的手艺——对了,思思可见过外祖家了?” 秦相思一边吃一边点头,“见过了,外祖母的糕点,也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