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方项东嘴里嚼着大白兔奶糖,隔着小窗望着外面淅沥的雨,内心平生第一次产生一丝难以名状的惆怅。过去他也曾为恰逢星期天正好下雨烦躁过,但那烦躁纯粹因为生性好动的他,没法外出疯跑了,今日的烦恼与往日有着极大的不同,似乎像无数的小爬虫,在一点点吞噬他的心。 自从那日将马明涛打伤,宛梅再没有与方项东说过一句话,在方项东看来,宛梅一定把他归为好勇斗狠一类的人,从而鄙视他。万没想到宛梅今天突然会以一袋奶糖的方式,向他致谢,这谢意虽然来得迟了些,竟让方项东激动得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此时此刻他极其盼望能与宛梅近距离接触一次,哪怕一句话够不上去说,也足以慰籍焦灼了多日的心。 给方项东带来此番烦恼的是天气,给他带来一次绝佳机会的也是天气。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快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发展成一场大暴雨,方项东正把对宛梅的思念转化为刻苦的学习,父亲再次敲开小屋的门,告诉他,村主任郝再金传来县区乡三级电话指示,这场秋雨来得太邪性,明后两天,一但高马河上游的水下来,极有可能诱发泥石流。方项东通过地理知识的学习,知道泥石流一般都发生在山区,在一马平川的黄淮大平原,怎么可能发生。 对父亲的话,方项东表现出不屑一顾:“上面那些干部就只知道到下面来吆五喝六,他们懂得什么是泥石流。” 方维义对郝再金传达的上级的话也是将信将疑,沉默了好久才说:“泥石流这个事太新鲜,我长了四五十岁也是第一次听说,刚才郝再金来咱家时说得清楚,其他地方还好说,方家营在莲花塘边上的那片南坡地,要是真的发生泥石流,今天种的庄稼全都得泡汤,让咱们尽快,能收多少收多少,争取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在年初分配承包地的时候,方项东家的地大部分集中在南坡,为了图省事,秋季全部种了玉米,至今一粒也未收上来,要是毁在一场泥石流上,他们今年的秋季几乎等于绝收。方维义虽说有木匠手艺,归根究底还是农民,要是放任庄稼被毁不闻不问,经济受到重大损失不说,乡亲们戳脊梁骨足够他们受的了。 连同母亲郝月英一起上阵,好说歹劝,方项东才同意跟随他们一起冒雨去收玉米。他们一家三口,连做好的午饭都没顾得及吃,一人一件雨披来到南坡地。还有一段距离,方项东就发现在他们家玉米地的左侧地里,人影攒动,已经干得热火朝天。那是宛梅外公外婆家的承包地,跟他们家一样种着玉米。 杨素侠一家一定跟他们家一样,接到了郝再金的通知,抢收玉米来了。当然,方项东首先想到宛梅会不会来。很快他作了自我否定,生长在大都市的处长家小姐,虽说父母成了阶下囚,以她生长的环境,打死也不会冒雨到地里干活,何况杨素侠对这位外孙女,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即使真的绝了收,也不会让她帮着干活。 想到宛梅,再看看自己,毕竟是农村人,平时即使父母再娇惯,遇到特殊情况,还得跟着一起受罪。怪不得那么多农村的学生,拼着命的学习,还不是想早日跳出农门,不再受这份洋罪。 方项东想着心事,脚步更慢了。前面传来父亲不满的呵斥:“让你干活,你就磨蹭,人家大城市来的都比你强。” 方项东心里一激灵,抬头望过去,杨素侠家的玉米地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趟着密密匝匝的玉米秸秆,挎着一个篮子,往地头运送玉米棒。等她来到地头,方项东完全可以辨认得清,此人正是宛梅。 方项东猛的一阵眩晕,站在原地忘记了迈步。 “你怎么回事,要是像你这样,今天连一半的玉米棒也收不回家。”父亲的口气愈发严厉,要不是碍于还有活要干,只怕早奔向方项东拳头巴掌一起上了。 方项东惊醒过来,生怕父亲的呵斥引起宛梅的注意,没命似地奔到地头。恰巧宛梅把胳膊上的篮子往地上放,脚下踩到一蓬茅草,身子踉跄着往前栽,方项东出于本能,双臂一伸,揽住了宛梅的腰。宛梅站稳身形后,他本该及时放手,但出于生怕宛梅栽倒,就迟疑了片刻。 “你还不放手。”宛梅口中带出了哭声。方项东曾经在郝晓珍身上犯过同类的错误,吓得浑身一个战栗,猛的把手丢开,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在方项东的内心世界,宛梅早被他封了女神,虽然那个年代还未产生这个名词,但现在他的行为已经亵渎了宛梅,这是绝不可饶恕的。 方项东就像罪不可赦的重刑犯,一动不动站在原处,静等着惩罚。 宛梅的反应并不像想象的严重,掀起雨衣的帽子,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表情表现得很诧异:“方项东,原来是你,大雨天不在家睡懒觉,冒着大雨到这儿来,莫不是想来帮我干活?” 以方项东的心思,巴不得是来帮宛梅的,十六岁尚未成熟的心智,哪儿敢开这种玩笑,指指旁边的地块,如实相告:“接到村长的通知,今天要不把这些玉米收了,明后天一但上游洪水下来,形成了泥石流,这些玉米全得完。” “这种危言耸听的话你也信?”宛梅撇了一下嘴说,“”泥石流的形成,不光要有大水,还需要必要的地形地貌,咱们脚下这片坡地,虽然地势较高,却非常平坦,并且沟渠纵横交错,水大泄得也快。你看看脚下,有积水没有?” 宛梅现在说的每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