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在山里住的日子，我就记住了大舅的好。大舅家有一个表哥，一个表姐，一个表妹。抓小孩的事情在他们那里好像不存在，这也是我在山里那一年过得特别安心的原因之一。那时候的爹妈和大舅他们可真的是年轻呀，应该是他们正当壮年的年䶖，大舅带着二舅一起去河里炸鱼，后来不让炸了，他们就结网去河里网鱼，半夜回家，早上天不亮又出门去干活，大部分的时候，我们在家是见不到大舅，我爹还有二舅他们的。　　二舅妈那时候刚生了他们的小女儿，也是天天在家里照顾孩子。在我的印象中，我妈和二舅妈是我觉得最漂亮的人。妈妈和二舅妈都是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白嫩嫩的，我从小就特别喜欢看好看的人，有时候偷偷盯着我妈看，有时候偷盯着二舅妈看。　　大舅的脸像永远都洗不干净一样的，黑不溜秋的，只能牙齿最白了。我和妹妹都特别喜欢大舅，那么多的亲戚当中，我和妹妹偎在身边过的就只能大舅了。小孩子的感觉是非常灵敏的，谁喜欢你谁不喜欢你，不需要语言，只用感觉就可以知道。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小孩子就喜欢往他身边凑，不喜欢自己的就离得很远。　　小姨和三姨我那时候也是见过的，只不过见的比较小，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有一次她们回来，给我和妹妹买了衣服，我的太小了，根本穿不上，只有看看的份儿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我就不怎么喜欢二舅和三姨。二舅那时候也不怎么在家，但是他回来的时候也是有的，可能他也不喜欢我吧，我一直跟他也不亲。三姨和三姨夫我也见过的，也不喜欢他们。总是觉得他们可会算计的感觉。就是特别自私一些吧。大人也没有说过他们什么，也从来没有教过我们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五六岁的自己就会有判断，就是不喜欢他们，到现在也不喜欢。这些年也不怎么联系。二舅基本没有联系过，三姨也没有联系过，总觉得很远，可能还不如个陌生人。　　大舅一直很照顾我们，有时候就在大舅家玩，还在大舅家里吃饭。印象最深的是大舅家里的米酒汤，真的是好喝，我一次能喝两大碗。大人却不让喝多，说是会喝醉的，可是我就是想喝，爹妈不在身边拦着的时候，大舅就会让喝，想喝多少喝多少。奇怪的是，我喝多少也不会醉，可能是那个米酒汤也没什么酒劲儿吧，爹妈怕我们喝多了丢人还是咋地的。　　在我眼里，大舅是最好的人，有时候甚至比我爹还好。可是让我难过的是，从我们离开山里之后，这一生就再没有见过大舅一次。我们离开后没几年，大舅就得重病，后来很年轻就不在人世了。我当时真的不知道，那一次离开，又是和大舅的永别。　　听说大舅的病本来是稳定了的，结果表姐不听话，气到了大舅，大舅的病情又严重了。那时候我有一段时间特别气表姐，气他把大舅身体气坏了。可是表姐到现在三十年过去了，我们也再没有见过面。　　到现在为止，大舅已经不在人世很多年，而从小时候住过离开之后，三十年的时间，我却再也没有去过那个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人生真的非常奇妙，明明那里至今仍住着我的舅舅和姨们，但是没有了大舅的山里，已经不再是我曾经住过的家。唯有小舅舅还是我的牵挂，认识小舅舅都是我回来田庄之后的事情了。　　晚上看到一只虫子在水里翻腾，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水面，怎么挣扎也飞不起来，虫子的翅膀完全失去了它的功能，那只虫子就随着水流一直被冲着往更远处走。这多像人的命运，总是被推着往前走，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生命里出现过的许多人，再回头，都已经走丢了，永远也找不回来了，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了。又总会有一些新的人出现在生命里。这也是人生最奇妙的地方，真的是琢磨不透。　　就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现在，我的那些亲戚们，都和我一样生活在中国的天南地北，而我知道，有一些人，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面了。我们像是生活在两个平行时空的人，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耕耘，却不会再有交集。现在的生活，亲戚亲或者不亲，好像跟血缘也没有太大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