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我爹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一事无成的人。我妈很勤劳，这个优良传统一直保持到现在，她是个不干活就难受的人，打着工的日子也要找地方种点菜。听父母说，他们那时候干的还是相当不错的。别人家都没有粮食吃的年代，我们家的麦子就堆成小山。但是那个年代的农村人毕竟是有局限的，尤其是兄弟姐妹之间，还是会你争我夺的。　　原本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爹和奶奶起了冲突，我记忆里，他们大吵了一架。后来妹妹说，是因为奶奶把爹挣来的东西给了大伯家，我爹很生气，就和奶奶吵了架。那一次吵架，吵的很厉害，我是有记忆的，农村的那个拉板车，爹那次发脾气就用力的往墙上扔，还好那个车轱辘挡着，要不然就砸到奶奶身上了。　　我和妹妹吓坏了，躲在角落里，看着爹和奶奶在院子里吵得翻天覆地。妈妈那时候还是在外地，应该是躲去了大舅家，那是妈妈的娘家，离我生活的这个村庄在当时看起来非常的遥远。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心里下了结论，我爹对奶奶不好。小时候感觉大伯对奶奶也不好，我达对我奶奶也不好。这是我自己的感觉，但是在整个村子里，跟其它的一家一家比起来，我们这一大家子，从我们长大后算起来，还算是相当和谐的家庭。　　自那次吵架之后，爹就做了决定，他准备带着我和妹妹离开。奶奶问过我很多次，是不是要跟我爹走？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从我爹跟我们说要带着我们去找妈妈开始，我就决定了跟他走。这个决定从来都没有变过。虽然我爹不给我们做饭吃，虽然我妈不要我们，转身就走了，但是我心里清楚呀，我爹是我和妹妹的爹，我妈是我和妹妹的妈。而奶奶不只是我和妹妹的奶奶，奶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哪一个她都要操心，奶奶的心里装了很多人。　　我记得很清楚，爹带我和妹妹离开村庄，准备出发去山里找妈妈的那天，是先到的大姨家里。奶奶哭着跟到了大姨家。我和妹妹就站在大姨家的土墙旁边，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暖的，我的心情也是雀跃的，心里一直盼着可以见到妈妈。从记忆里我一直到那个时候都还不知道妈妈的样子。奶奶的眼睛已经哭红哭肿了，哽咽着问我，是不是一定要跟我爹走。我点点头。当时我就感觉到那一刻我是一个判徒。　　奶奶真的对我和妹妹很好，一直照顾我们吃穿。后来听小姑说，我三妈生了堂弟坐月子的时候，要我奶奶专心照顾她，不要管我和妹妹，跟奶奶闹了一场，当时我达在外面开车，三妈抱了堂弟月子里要出门去找我达。奶奶为了我和妹妹有口饭吃还给三妈下了跪，求她不要闹不要离开。奶奶下跪这件事我是不记得的，但是我们小时候都怕我三妈。我记得的是三妈往院子里泼水，跟奶奶吵架，这个我是记得的。　　心里知道自己是判徒，但是我的心意却从没有变过。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对找到妈妈的期盼占据了我整个的内心，我没有办法顾及奶奶的眼泪和悲伤。只一心想带着妹妹跟着我爹走，早点走，赶快可以找到妈妈，见到妈妈。她为了要儿子，抛弃了我和妹妹，但是我们一点都没有怪过她，还是很想她，很想见到她。平时总是有人问我们想不想妈妈，我们总会说，她不要我们，我们不想她，其实我俩说的都是假话，这样决定性的时刻就看出来了。　　我知道奶奶追来是想我们能够留下来，她怕我们跟着我爹吃苦，也放不下我和妹妹。但是我知道这是关键的时候，我生怕自己稍一松口，我爹就改了主意，不带我俩走了。所以自始至终，我一句话都没有松口，就看着奶奶拿着手绢，在那儿一直抹眼泪，我当时心肠很硬，根本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着我爹可千万不要再丢下我们了。　　留不住我们的奶奶，后来带着哭肿的眼睛和被伤透的心，孤单的走回了我们生活的那个村庄。而在我的坚持下，我和妹妹最终跟着我爹开始奔向那个有妈妈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