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

离开前，爹和我们都在大姨家住着。　　关于大姨家的记忆，有点不好意思想起来。我那时候干了一件现在想起来还特别恶心的事情。　　就是有一次在吃面条，我那个鼻子从小就好像有鼻炎，一吸一吸的，总是会有鼻涕。　　那一次大人刚给盛了一碗面条，我还没开始吃，筷子还在挑着面条想要晾凉一点。　　正在这时候，鼻涕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好巧不巧，那个鼻涕就流到了面条碗里面。　　胆子小，也不敢说，没有父母在身边，总感觉不敢给其他大人添麻烦，更不敢找大人让倒掉再盛一碗。我当时不知道咋想的，心一横，眼一闭，就一筷子挑起那一坨带着鼻涕的面条塞嘴里吞肚子里了。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脑子里不知道装着啥，兴许是没有父母撑腰的底气吧。　　后来，我爹扛了一个比他自己还高的大包，领着我和妹妹就出发了。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我们从小生活的那个村庄开始往外走。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人很多的世界，第一次看到火车。那个火车开过来的时候，我就站在那里不动，感觉自己都在飞速往前跑。这样的游戏我玩得特别开心，所以当火车开过来的时候，我就走走停停。总是要站在那个站台上，感受一下脚不动也在飞的感觉。我爹就在前面扛着个比他还高还大的行李包，边走边大声的喊我，让我拉着妹妹跟上他。　　四五岁的我就那样拉着妹妹飞速的跑，跑跑停停。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妹妹一下子就掉到那个火车轨道里去了。还好那个时候火车已经停稳了，妹妹就卡在那个火车和站在中间的地方也爬不出来，我也太矮，也够不到妹妹，当时真是急得不行呀。不走又怕追不上我爹，去追我爹又害怕扔下妹妹一个人在那里，火车万一开了可咋整呀。又着急拉了一把妹妹拉不着，我就站在妹妹掉下去的地方，扯着嗓子喊我爹，我妹掉沟里了，我妹掉沟里了。一边喊还一边急得直哭。　　我爹兴许是听见了我喊他，兴许是一回头看不见我和妹妹跟着，反正我看见他扔下扛着的行李包，返回来找我和妹妹。我站在旁边，看着爹把妹妹从火车轨道里拉上来，抱着她，牵着我，走到那个大行李包前，爹又扛起大大的行李包，腾出一只手牵着我，我牵着妹妹，开始挤火车。　　那时候坐的火车，我没见过坐位。记得终于挤上了火车，爹把行李包从肩膀上卸下来，往那个火车仓里一扔，然后把我和妹妹抱着放在行李包上。我俩就趴在那个行李包上，爹坐在火车的地板上。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小女孩，一个四五岁，一个两三岁，带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坐在没有坐位的火车上，奔向远方。　　在我的小心灵里，那一次是我爹对他的原生家庭的反判，那一次也是我对一直照顾我和妹妹的奶奶的背判。在奶奶和妈妈之间，我选择了妈妈。因为我一直羡慕别人有妈妈，而我和妹妹没有妈妈。奶奶照顾我们，但是似乎更喜欢哥哥。大伯家的堂哥是奶奶的长孙，从小我们就一起长大。我一直叫哥哥，没有叫过堂哥，哥哥也跟着奶奶长大，是奶奶的心头肉。如果说，我和妹妹两个小丫头片子是奶奶不得不管的孙女儿，哥哥则从小就是奶奶手心里的宝贝。　　在火车上的我只顾沉浸在兴奋当中。对眼前的一切都感觉新奇，只顾瞪大眼睛到处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看火车上大大小小的行李包，仔细打量那个铁皮箱子，却不记得那辆火车有窗户。兴许是爹为了可以省点钱，买的是拉货的那节车箱的票吧，怎么看都不像是坐人的火车，倒像是拉货的箱子。　　坐上火车之前，妹妹掉火车轨道的事情占据了我太多的记忆，所以坐上车以后，发生了什么，怎么到的下火车的站点，在哪里下的火车，我全都不记得了。兴许是后来累了，在火车上睡着了吧。　　反正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在一条大河边。好宽的一条河，河面倒是平静的，河上架着好长的一座独木桥。当时我并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年，我将要在这条河边渡过。在那条大河边，我第一次见到了我大舅，他也是唯一一个过了河来接我们的人。我当时也不知道，河的那边就有我日思夜想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