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

奶奶领着我和妹妹去看我爹的那天，是一个大晴天，阳光刺眼。我记得当时我们是坐在一个并不太亮的房间的地上的，那个水泥地的冰凉的感觉，过了这么多年，依然会出现在记忆里。而我爹好像是趴在地上的，他被人打了，屁股疼，没办法坐在地上。　　是那个黑夜爹被抓走了之后，过了很久，应该是可以探监了，奶奶才带着我和妹妹去的，那个关我爹的地方是在我们的镇上，我不确定那里是不是真正的监狱，反正它是关我老爹的地方，我就把它当成监狱。　　那时候大哥是在街上开饭店的，好像还吃了大哥家的饭。而我们当时躲起来的时候，住的也是大哥家的房子，大哥真是一个好人。　　小的时候真的是傻傻的，当时知道爹爹被关了，但是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小孩子的世界是不会去想那么多事情的。　　那时候根本都没有车，最初的时候去一趟镇上都是大人拉着板车走六七里路才能走到的。我也忘记了我们是怎么去到那里的，我能记住的就是奶奶带着我们在那地上坐着，看着趴在地上的我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哭，就是奶奶在和我爹说话，说的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但是那一天，坐在那个关我爹的房子里的感觉，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奶奶的眼里都是泪，就是一边哭，一边跟我爹说着话。后来我爹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家里花了钱把他从里面救出来的吧。具体花了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家里也从来没有人跟我们说起过。　　后来的后来，我又听说打我爹的那个人，家里也知道是谁。但是那个人说不知道是我爹，所以没有手下留情，打的有点重。那一个阶段我爹应该是受了很大罪的，但是我们太小，却不能感同身受。　　而我爹受的这些罪，我不知道应该算在我和妹妹不是男孩身上，还是应该算在弟弟头上，或者是算在他们自己想生儿子的观念上。反正那就是我爹年轻的日子，除了逃，就是被抓，然后就是交罚款。那也是我爹为他的选择付出的代价。但是现在让爹回头去想，爹好像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是被生活推着往前走，就像我们现在一样，也是被时代的潮水不断推着往前走。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每一个时代人要面对的课题和要解决的问题。　　从那次在监狱见过爹爹之后，又有很久见不到爹的人了。从里面出来后的我爹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为了生计奔波去了，反正没走进我的记忆里。我们那时候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奶奶。生命的最初，我能知道唯一一个不会扔下我和妹妹的人就是奶奶。奶奶说，哪一个孩子过不好，就要操哪个孩子的心，哪一个孩子，父母都想让他过成一家人。　　现在当我重又去想这些过去的事情，我的奶奶早已经不在人世，她和爷爷过完了他们辛苦的一生，已经长眠于地下，很多次在梦里，我还是能够梦到爷爷奶奶，梦到那些跟着他们一起走过的路。那些年跟着爷爷奶奶一起过的日子，也成了我生命最初的底色。　　做为爷爷奶奶其中的一个儿子，我爹让爷爷奶奶操过的心也确实不少。每一个孩子他们都一样的操心，哪一个孩子过得不好，他们都会天天揪着心。　　可是父母为孩子操的心，孩子并不一定会领情。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长辈之间的事情，我们也看不明白，也不知道到底他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是他们的决定却会左右着我们的生活。　　有时候，就是一个决定，就可以把人抛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生活状态和陌生的环境。而我和妹妹生命的第一次出走，也因为我爹的一个决定。那个时候，监狱风波已经过去了，生活又出现了新的难题。而我们被父亲的难题一下子抛到了千里之外。　　我和妹妹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抛着往前走的。　　知道要离开之后，虽然将要面对的是不确定的生活，但是我却一直充满期待，因为远方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