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难开窍榆木脑袋试法器夜遇诸怀

全因吴真人的信上没说让游罗往西南哪里去，游罗和仁永沿着官道一路往西，逢岔路便往南走，二人也不认路，走到天黑既没遇上客栈，也没见着村子，只得在路边的林子里将就一晚。

游罗拿出延年沙，念动口诀，延年沙悬在她的心口，发出和煦的光芒，比油灯还亮堂。二人就着这亮，生火做饭。

就着热水啃完干粮，两人紧挨着取暖说闲话。

仁永突然问道：“你与霁南师叔有血仇？”

游罗颇意外，半天没想好如何回话。

仁永笑道：“真是对不住，你们那天吵得那样凶，我没敢出声，其实我醒着。”

游罗道：“让你看笑话了。”

“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不该打听，可我这半个多月冷眼瞧着，霁南师叔待你不同寻常。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游罗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其实是我先倾心于他，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子，我也拿不准这算什么，只是想紧紧地抓住他。”

“后来他失手杀了你的母亲，你就恨上了他？”仁永问道。

游罗摇摇头，道：“他一口回绝了我，我才想起我们是师叔侄的关系，我的所作所为真是没规矩。”

仁永却点点头，道：“感情是会让人耳聋、口拙、目盲、心发狂。”

游罗笑起来，道：“不得了了，你小小年纪却懂得感情了？”

仁永道：“有的人活一辈子也不见得参透情是怎么回事儿。局中人最不懂感情，局外人反倒看得分明。”

“你接着讲便是。”他道。

“后来我有些没脸见他，躲了阵子。过年的时候说了会子话，我看他并不把我冒犯他的事情放在心上，可算踏实了。再后来你都知道了，山上闹妖怪，他杀了煤核儿，我狠狠地骂了他。接着当晚便在梦里记起他杀了我娘，那个梦我做了十多年，凶手的脸一直是雾蒙蒙的，那晚却清楚地看到霁南杀了她。”游罗提及此事又有些哽咽。

仁永忙道：“你今年才十七，十多年前的事如何能记得真切？”

游罗突然愣住，恍然道：“可我在梦里照过镜子，我分明是跟现在一边大的。”

仁永道：“想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把自己的模样揉到梦里罢了。”

游罗却愈加笃定，道：“不是的，梦里我穿的衣裳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式。”

“你是树妖，十多年模样不变自不在话下，这也说得通。但你若一直是十多岁的模样，旁人不提，了是早就该怀疑你的身份才是啊？”仁永蹙眉道。

游罗道：“可我分明是同了是一同从小长起来的。”

“这可奇了，莫非是霁南师叔给你施的障眼法？”

“八成是师父怕外人起疑，想了法子让我从婴孩长起。”

仁永道：“霁南师叔既杀了你的母亲，你没想着报仇？”

游罗苦笑道：“怎么不想，那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手刃仇人。可他救了我两回，又是同门长辈，我若真的杀了他，师父该多么痛心。”

“所以你只能成天跟自己较劲，拿话刺他。”仁永道。

“其实我已经杀过他一次了，在混沌第二次制造的幻境里，一剑洞穿了他的心口。多么可笑，分明是大仇得报了，可是我却看不得他那副样子。一个活生生的人，胸口戳出一个大洞来，血肉糊在一起，也没人样儿了，多狰狞的表情都露出来，更别提体面，最后变得烂肉一样，太可怕了。我竟比之前还要痛苦百倍！醒来后头一个念头是，幸好那不是真的，让我不用遭受这样的折磨。”

“对同胞下死手，实在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事儿。人要是狠到那份儿上，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就是身负血海深仇之辈。我不上不下的卡在当间儿，只能折磨自己了。”游罗自嘲道。

仁永道：“可我瞧着，你们俩不像隔着仇，倒像隔着擂台，眼里淌着蜜，嘴里下刀子。”

游罗猛地反应过来，问他：“你这么说——”

仁永打断她，道：“是，我早知道你是女儿身。”

“你、你怎么知道的？”游罗慌得几乎语不成句。

仁永无奈道：“我年纪虽小，脑子还算灵光。你我相处月余，我便是猜也猜着了。”

游罗还待狡辩，道：“了是同我相处十多年，他怎么不知？”

“那是因为了是师兄他大智若愚。”

游罗臊了，拿手点着他的小脑袋，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师兄你是榆木吹火筒——不开窍。”

游罗闻言便要打，仁永爬起来就跑，两人你追我赶，嘻嘻哈哈地闹到一处。

忽然游罗说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仁永仔细听了听，道：“没听着什么。”

话音未落，隐隐听到几声“嘎——嘎——”的鸣叫。

“是大雁。”仁永笑道。

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这日子哪来的大雁？”

“兴许是落单的。”游罗道。

突然，林子里好似有个巨大的黑影儿在动，黑暗中飘浮着两个盘子大的红点，惊起一大片鸟，扑啦啦一阵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