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冬腊月小青寻酥山欲语还休霁南动心弦
“那红透姐姐……”游罗迟疑。
“小红。”果然!
坐了一会儿没见一个下人,小青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游罗猜是去吃酒打牌了。春旧红透两个平时像个桶箍,大伙儿喘气儿都不敢高声的。如今没了紧箍,便一哄而散,自寻乐处去了。
“小青。”
“哎,姑娘。”小青仰着脸笑。
“你叫我游罗吧。”
“好嘞,姑娘。”
小青怕她闷,想着法儿地讲些自己知道的新鲜事儿给她听,说起曾在大厨房见过好大一座酥山,游罗便说想吃。
小青板着小脸儿回了句:“寒冬腊月不好吃寒食。”
见游罗因为吃不到酥山颇为失落的样子,她又自告奋勇去踅摸别的吃食。
小青前脚刚踏出院门,游罗撑着扶手慢慢起身,悄悄也出了院子。
这些日子,她们总能带来霁南的消息,今儿吃多一碗饭,明儿打一套拳。游罗一说起要去看看,总有千般万般理由拦着。霁南若真是活蹦乱跳的,怎能不来看她呢?况且不好在别人府上这么住下去,她得问问霁南什么打算。既然不带她去,她索性趁今日没人看着,亲眼瞧瞧才踏实。
白府不愧是大户人家,院子一进套着一进,游廊七拐八拐的,若不是半道上逮住个小丫头问路,恐怕她转悠到天黑也摸不到霁南的住处。
红透真是所言不虚,霁南这院子的确气派,丫鬟婆子来往穿梭很是忙碌。
游罗走到门口,忽的旁边伸出一只手来。
“你是哪个院的,怎么闷头往里闯啊?”小厮瞪着眼睛拦着。
游罗学着春旧的样子行了个礼,道:“我打东杨院来,小姐打发我来瞧瞧霁南长老。”
小厮赶紧打了个千儿,笑道:“姐姐莫怪,霁南长老情况不大好,怕进了什么杂人冲撞了。”
游罗一听话头不好,心已凉了大半,顾不上客套,踉踉跄跄往里面闯。
这院子着实大,游廊繁复通幽,绕来绕去才摸到正房。游罗扶着门框等气喘匀了,方才打帘进去。满室的丫鬟步履匆匆,彼此也没有冲撞,房里倒比外头安静得多。见生人进来,她们手里活计不停,好似看不到游罗。
游罗绕过碧纱橱,见床上躺着一个人,纸片儿一样薄。打远看,只当是床上只铺了床厚被卧。
游罗扑倒在床边,捂着嘴小声呜咽。
好好儿的,一个月前背着自己健步如飞的人,肩膀那样宽,精气神儿那样足,怎么现在生生瘦脱了相!小厮说他不好了,她来的路上心里还念叨一定是唬她的,现在看霁南这光景只怕真不好了!红透说自己的命是霁南救的,他这是以命换命了么!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当时就死了!”游罗以袖掩面,偷偷哭诉。
霁南因躺着不能动,又颇得白家上下重视,照料得同襁褓中的婴孩无甚区别,每日无事可做索性闭目养神,一天竟有大半时间都在睡着。
今日睡得昏昏沉沉,听有人在床头哭得可怜,还当自己终于要死了。睁开眼却见游罗哭得动情,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待要开口唤她,就听她要死要活的,忍不住调侃道:
“你要死了,我就白躺这么些日子了。”
游罗猛地停住,慢慢抬起头,见霁南正歪着头看她。她张着嘴呆住,咧嘴笑起来,笑到半截又嚎啕大哭:“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霁南好些日子没见她,她一抬头倒叫他愣了一愣。小姑娘向来都是端着大人架子行事,好像憋着劲儿要证明什么似的,言行举止颇自制。今天这肿着两只核桃眼,咧着嘴哭嚎的孩子模样儿,委实新鲜。霁南看她哭得颇丑直想笑,又觉得心疼,忍住笑斥她:“不是不叫你来么?”
“听说你受了伤,我要来看看,一个两个却都拦着不让,越是这样越不对劲儿!你要是好好的,如何肯在别人家住这么久?”游罗看他苍白的脸色,憋着嘴又要哭,“她们都当我傻呢!”
“嗯,没想到你大智若愚,面上憨憨的,心里亮堂。”霁南赞她。
“我这是秀外慧中。”游罗见他有力气玩笑,有意引他多说几句,忍住眼泪跟他逗闷子。
“咱们游罗是聪慧的姑娘。”他深深地看着她。
今日她上着秋香色彩绣云纹交领小袄,配象牙白马面罗裙,裙边绣一圈振翅的仙鹤,随着步伐翩翩而起。从前霁南知她模样清秀,但言语行事爽利脆快,与其说她像个花骨朵,倒不如比作一把竹子,不用照料,她自会想着法儿地往上窜。今日见她脉脉眼波流转,盈盈笑貌生情,只觉心里头畅快。
“这叫什么事儿呢,做了十六年男子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游罗看他打量自己,扯着裙子上的丝绦,表情颇不自在,“你们都瞒着我。”边说边低下头去,看起来委屈极了。
霁南摸摸她发顶,见她往常的发髻也梳成了鹅蛋心髻,道:“世道艰难,女子更难些。道观里多出个女娃,没有什么也编排出什么了,只好委屈你女扮男装了。”
“师父他……”游罗眼巴巴望着他。
霁南知道她想问什么:“确是你的师父没错。”
“那么你……”她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