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流火交锋
第八章 流火交锋
一枚青鸟形的铜铃轻轻晃动,发出极细微的脆响,仿佛在拂晓前敲击官府集结的残梦。程谦轻抬手背,止住随行兵士的脚步,侧耳聆听远方绵长而诡异的静默。他自前夜受命赶来,原期盼天明前便可逼定阵势,一举整歼匿藏乡野的太平道贼众,却不曾料想如今己方部队像溺入细砂的马蹄,陷在莫名的柔韧抵抗与错综假迹中,无处发力。
半刻钟前,他还恼怒地在临时营地里踱步,现下已率一小股精锐亲自出行,试图亲眼查探局面。身后有都尉楼谦握刀随侍,县令刘益则与谋士杭文在后方联络大部队。程谦心中火气渐浓:多方势力暗伏,此地境况如一局离奇的棋,无人向官府提供明确助力。相反,士族严子陵固守院堡,流民常衡不过承米自肥不尽力,异教徒炎述盘踞远岗无援,无异一场闹剧。
凌晨微光中,程谦仔细观察前路。低丘、篱笆、草垛、农舍构成简单地形,却被太平道巧用。昨夜他们借符纸、粟米零碎铺陈虚迹,将官军探子骗转数回;拂晓前又从不知何处聚集贫民成股,阻挡路口。他思索着:太平道的领袖张角,究竟凭何在一夜间令民众无声响应?
忽有轻声呼叫从左侧小径传来。程谦低声示意,楼谦率数名甲士绕过一堆残砖靠近声源,只见三名官军斥候狼狈返回,其中一人盔檐有裂痕,显已遭短兵碰撞。楼谦肃声问:“敌况如何?”斥候喘息:“非正面大军,仅十数农汉,手持锄头木棍,无高喊标语,却合力拦路!我等尝试强行冲击,竟被竹竿与泥钉阻隔,险些马失前蹄。”
程谦咬牙不语。太平道不布阵迎战,反四处散点成难缠的无形绳网,令官兵无从一击击溃。谋士杭文昨日献策:若官府能得士族助力封路阻民聚、或得流民通报贼首巢穴,或异教入场牵制,皆可破局。可士族只闭门观利,流民原想向官府卖信息却迟疑不决;异教徒冷眼相看,不与俗世纷争。如今官府孤立无援。
远处有甲士来报:“从事,东面寨口处,一队贫民正在柴堆点小火,似暗号!官兵两度前探皆无功,反被其扰进退。”程谦怒目:“是谁指挥他们?”无人可答,皆摇头。此等精巧调度,必出自张角与其弟张宝、张梁之谋。
程谦记起传言:张角有二弟张宝、三弟张梁辅佐,一内一外,皆能灵活使计。贫民又因太平道长久潜行布善,对其深信。官府竟被民众包围在迷雾里:想强攻,路被阻;想诱贼首现身,贼方只是操纵散民,小股截路,不肯正面交锋。如此下去,只会拖垮官兵精力。
刘益终带着主力赶到,甲士百余,弓手数十,然而列队不整齐。尽管已是微明时分,官军本当光天化日下整军而出,奈何心气早被夜间空奔与小挫蚀损。楼谦尝试呼喊:“结阵!结阵!”士兵缓慢列戈盾,可不见敌大阵,徒有细流散扰。程谦握拳自问:不能一直受制,必须强行突进。
士族严子陵的人马呢?程谦派过吏员前去请协助堵路,对方推诿:“我家仅自保,未收官府饷,不敢轻动。”一句话堵死官府期望。
流民常衡何在?前日官府试以威慑令流民告密,他们懦懦不言,反收太平道几撮米后冷坐观变,不说不动。
异教在山岗点火诵经,毫无下山援助之举,亦不投官府阵营。
程谦两眼血丝:整夜谋算落空,居然要与散民锄头之众周旋?真正贼首张角隐于幕后挥手,便令众多贫民分处隐伏。若能擒其弟张宝、张梁或谋士人物当可瓦解此巧局,但贫民布疑阵、设置陷阱,使官军侦骑捉不到目标。
“从事,不若全军一处推进!”都尉楼谦再倡硬攻之策,“以甲士先驱,破贫民小股阵,以武力震慑!”程谦点头,此法虽笨,却无计。他望一眼刘益,县令面露难色,却也知此刻唯有强攻求解。众甲士在晨光下举戈矛,踏过尚湿的麦茬地,朝前推进。
刚进不远,一条狭巷被简易拒马与柴草堵塞。官军尝试拆除,贫民暗中抛投稀泥草块,让军马受惊倒退。楼谦怒喝:“弓手上前!”弓手拉弓欲射,却见目标溃散入民居后,无可下手。程谦骂道:“贼众狡猾!拆!继续拆!”
就在此时,一名哨士匆匆来报:“北岗再燃柴焰,贫户声势渐增,听闻已有数十农户聚在林间。无旗无号,唯臂缠黄布相认。”程谦背脊发凉:黄巾乎!此就是传闻中太平道之暗记!他们不打官式阵列,却用民心成多点烽阵!
程谦心思电转,若不速挫此势,会不会愈聚愈强?他咬牙对楼谦:“分兵两队,一队继续强攻这巷子前路,一队迂回村后,击溃北岗聚众!”意在多线突击,以乱其传讯。楼谦肃诺,分派部下。然而这正中太平道下怀:官军再次分散兵力。贫民队伍并非面对强敌正战,而是利用地形、闪退绕行,不久官军又陷双线作战之苦。
刘益见官兵进展迟缓,更生忧色。谋士杭文忍不住低语:“从事,是否先固守一处,收拢心神?多线分兵恐深中其计。”程谦却不肯退让:“若我不前进,他们愈积愈多,何时得解?”此刚愎决策延续官府困境。
而在巷尾,有稻草假人树立,一名贫民领头王秋与李恪在草垛后偷笑,不出声,只待官兵拆障碍时,符纸传来新令,他们不久又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