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簪缨世家 敏宝琴自罪谢贤嫂
” 岫烟见她羞臊,忙道:“借势而为,也是处世常情。如今可不好了?梅家派人上门,好事也将近了。” 宝琴越发憋红了脸,流泪道:“姐姐可听过,哥哥要等我出阁再成亲的笑话儿? 其实,这都是伯娘宣扬的。她怕哥哥早早分家立户,不给家里帮忙,又怕蟠哥哥立足未定,反被兄弟压制。故借此拖住哥哥,等蟠大哥娶妻生子,坐定家主之位,再打发不迟。 这等龌蹉事,我原羞得说。只是才刚在杏雨阁,只提了句“哥哥先娶”,伯娘就大变颜色。说全赖二太太在娘娘面前斡旋,娘娘使了力,梅家才肯上门。 此后又说了许多,话里话外,都是以梅家做挟,强延你们婚期.....”说到这里,忍不住啜泣出声。 岫烟听了,亦百般不是滋味。早在薛胡争婚,她向贾母进绣时,就听薛蝌提过先嫁妹后成亲云云。 那时只当是他宽慰之言,毕竟长幼有序,没见个兄长不结亲,妹子先嫁人的,哪知真有这般荒唐事。 宝琴复抹泪道:“五六月间,哥哥见刺绣已成,曾提过要和姐姐行小定,被伯娘驳回了。 中秋后,老太太也问过一次,伯娘又搬出那套说辞,说哥哥的主意:我尚未放定,他不敢抢先。 老太太原不管我家家事,听这样说,自然丢开手。 后不知哥哥说了什么,老太太找来珍大嫂,一锤定音,一气儿把小定大定都过了。 哥哥的意思,梅家虽派人来,却全然不是为我。如此我们更要从容观望,若梅子鹤实非良配,这亲不结也罢。 我急了,和他说梅家既有意,不如快快放定,我过去了你们好成亲。哥哥笑我傻,说姐姐迟些过来,未必不好。” 说着掩面哭道:“都是因为我,你们才这样为难。” 岫烟也红了眼圈,强笑道:“妹妹说哪里话,就算没有此事,我为娘娘刺绣,也不好议婚的。” 宝琴道:“现在绣好了,不也一样成不了婚?说来说去,还是怪我。” 岫烟见她钻牛角尖,正待相劝,只听门口汪妈回:“金妈妈来了,要接琴姑娘出去。” 说时金妈妈已走进来,蹲身道:“二爷命我给邢姑娘请安,再送我们姑娘上老太太那边。” 宝琴原是偷跑来的,怕她多问,忙先道:“多谢妈妈,我来的时候天微亮着,也没想起拿灯笼。” 金妈妈见她眼角尤有泪痕,忖道:“果然二爷没有猜错,琴姑娘负荆请罪来了。就怕她一知半解地乱说,惹邢姑娘误会,只当二爷为了妹子委屈媳妇,成心怠慢她。” 又见岫烟两眼红红地,显是哭过的,一着急,买络一事便冲口欲出。刚到嘴边,想起薛蝌“已万分对不住她,切莫多生口舌,挟恩图报似的,让姑娘难做”之语,又生生咽下。 搭讪着问了两句家常,就听岫烟道:“听说姨妈正给薛大哥相看嫂子,可瞧定了?” 金妈妈暗道:“邢姑娘平日不哼不哈地,行事却老练,一开口就问到七寸上。哪像我们姑娘,瞧着百伶百俐,其实还是孩子心性。” 忙回:“昨儿才定的。是大太太一个老亲,姓夏。家里三代专供京中禁内的桂花局,富拥财资百万,只一个独姑娘。” 岫烟又问:“这么好亲,怎么开头没想到?还白说四五家。” 金妈妈道:“只因上回大爷出门,顺路到了她家,一见这妹妹就投缘,回来忙求大太太提亲。 两位太太经年未见,一见面,都又哭又笑地。 夏太太说,姑娘自幼娇养,虽有大半家资做嫁妆,也恐她在婆家受委屈,最好的就是亲上加亲。 大爷既是表哥,性子又直率,婆婆是亲表姑,又慈爱和蔼,定不会磨挫媳妇。 我们大太太呢,见姑娘出落的花朵模样儿,言语行事比二奶奶还来得,更加欢喜。当下写了聘书,下月就要进门。” 岫烟心道果然,夏家越富,薛蟠求娶越切,越可知他处境艰难。薛蟠家业未稳前,薛姨妈必加倍压束薛蝌。如此看来,还是避其锋芒,暂缓成亲的好。 想着便对金妈妈道:“那可要恭喜姨妈了,大嫂子财貌兼备,她也可放下一半心,专意操心宝姐姐。 不然弟妹婚嫁一推再推,做姐姐的仍落在后头,岂不难看么?” 金妈妈心下好笑,回去告诉薛蝌道:“邢姑娘真是个妙人儿,她那话该让我们大太太听听,看不臊着她! 邢姑娘还说,只要二爷出息,无论琴姑娘嫁官嫁商,都有倚仗。又说就算没有梅家,婚事也会推延,左劝右劝,哄得琴姑娘笑了,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