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簪缨世家 敏宝琴自罪谢贤嫂
蒋氏正闲谈旧事,忽闻外客来访,便起身作辞。贾母道:“大家自己人,就不虚留舅太太了——邢丫头,你且站站,陪陪琴儿再走。”蒋氏岫烟俱笑着应是。 过不多会,果有四个五十上下,穿戴清爽利落的婆子进来请安,贾母受了礼,让她们脚踏上坐。 四人都道不敢,赔笑说:“前儿老爷出门赏桂,说碰见贵府二老爷,带着两位小爷一位哥儿,都出脱得聪明俊秀。尤其衔玉而生的那位小爷,更是文采精华,见之难忘。” 贾母道:“梅老爷过奖了。你家哥儿弱冠登第,才是小辈里头一份儿,可放差没有?” 四人都道:“尚未,哥儿的主意,是先成家后立业。” 贾母笑对岫烟道:“听听,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我干孙女儿身上。琴儿怕是害羞,你去闹了她来。”岫烟答应着起身。 那四人又道:“早听说邢姑娘巧手善绣,如今一见,果然不凡。”岫烟忙道不敢,一边告了罪,来到碧纱橱中。 宝琴正坐在床上发呆,见她来,忙起身接住道:“姐姐,你说梅家可笑不可笑。 他们三月回京时,哥哥就上门拜访过,一家子世侄贤侄叫得亲热,婚事却绝口不提。今儿见娘娘复宠,二老爷高升,又巴巴儿来攀交情。” 岫烟伸臂将她揽住,柔声道:“越这样,咱们越要平平稳稳地,省得她们轻狂!”说着把宝琴衣衫鬓发仔细理好,拉她就往外走。 到了正堂,给贾母请过安,四个婆子忙抢上道福,宝琴只侧身受了半礼。 又说些外埠风光,别省趣闻,四人躬身道:“叨扰老太君半日,也该告辞了。” 贾母笑道:“是了,说得高兴都忘了时辰,你们还要去姨太太那里罢?”说着命琥珀送出,不消赘述。 这日用过晚饭,岫烟主仆灯下闲谈,说到缀锦楼,篆儿因道:“......花圃里杂草窜地拃把高,小丫头们只坐在台阶上打牙,也不拔一拔。” 岫烟手里打着络子,道:“周嬷嬷先惹恼太太,丢了差使,后设庄聚赌,又撞在老太太手里,打几板子撵出园去,也不冤枉。 剩下柱儿媳妇,原要留她看屋子的,她却求上王妈妈,回那院伺候去了。新管看屋的人又没派,丫头们可不趁空偷懒?” 篆儿道:“柱儿媳妇怎不跟去孙家?还颠颠儿求到大太太那边,什么好差等着她?” 岫烟道:“二姐姐最得用的是司棋,以前司棋是姑娘家,做事还不便宜。如今成了亲,越发事事来得,也就用不上别人。至于柱儿媳妇,她现在姑妈厨房里,专管造汤水熬药。” 篆儿皱眉道:“厨房都是肥缺,可便宜了她。” 岫烟笑道:“她和司棋素来不卯,有又柱儿姨妈,就是以前那个周婆子,和司棋妈打过官司的,能在王妈妈手里讨什么好?姑妈最厌汤汤水水的,又最怕吃苦药,这差使,谁做谁倒霉呢。 说起来,周婆子原就弄这个的,她被撵后,人又换了好几轮,都叫管事的骂得做不长久。柱儿媳妇才去几天,就挨了五六顿骂。” 篆儿拍手道:“恶人更有恶人磨,该该该!” 正说着,忽闻院门开合之声,接着宝琴声音道:“姐姐可在家么?” 岫烟忙道:“在家,妹妹快请进。”一面迎出房去。 宝琴道:“才在伯娘那里用过饭,过来晚了。”说着二人进屋,篆儿端上茶点。 略说几句闲话,宝琴忽涩声道:“我有一事,实难启齿。但想了又想,还是要和姐姐说明。” 岫烟先见她欲言又止地,便猜有难言之事,笑道:“自家姐妹,直说无妨。” 宝琴点点头,张口欲言时,却又哽住,岫烟也不催问,只一旁静坐吃茶。 宝琴又发一阵呆,方道:“姐姐面前,我也不怕丢脸: 当年和梅家定亲不久,我们就出海去了。一年后,大伯祖父相继离世,两个小叔叔欺负蟠大哥年轻,连哄带骗地霸去不少家产。还是先父一力主张,替他夺回。 待理清家事,商议放定时,梅家已赴外任。来信说路远迢迢,恐定礼简陋慢待亲家,左右二三年就能回京,那时再下定不迟。 先父因他们一直殷勤问询,礼数周到,就信了。谁知梅家书信越来越少,待先父积劳成疾,转年故去时,已几乎断了来往。 我原说,他们既瞧我不上,嫁了也无趣,不如作罢清净。妈妈骂我,说梅家虽有悔婚之嫌,终究是官身,又是翰林。 若赌气退亲,以家中现在的境况,再寻不到这样人家。 思来想去,才让我们上京投亲,好借国公府和娘娘的名头,劝转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