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记
一直拍他的后背;他心中唯一可以明确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没有感觉到敌意。 跟随着拍背的轻缓节奏,他的精神不断松弛——尽管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在紧张——继而昏昏欲睡,脑袋不知不觉地低下来,能感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热气拂过鼻尖,令人徒生眷恋。这样微末的温度,在无边的暗色中似乎能够蒸腾到全身,暖融融的,让人忘记阴森与寒冷。 ……直到他脑袋突然一沉一抬,这才惊觉自己差点睡过去。 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他陷入半梦半醒,久到他再度清醒,背后轻拍因他的紧绷停顿一秒,又若无其事地延续下去。 他的左手按在了对方的肩膀,可推开的力度还没传达到掌心就已经被因眷恋而迟钝的心情切断。犹豫两秒,他放下手臂,反抱了过去,学着对方的动作,一手环腰,一手轻轻拍抚对方的后背。 从最开始的生疏、节奏错乱、手法没轻没重,他渐入佳境,与对方的节奏重合。 我有点想笑,实际上在他快睡着又惊醒的时候,就想要笑出声了;想想看,两个人抱在一团,互相拍背,还是以相同的节奏,配合这无声的背景,总感觉像是什么幽默的默剧。 “想不想睡一会儿?”我问。 “……嗯。”想到方才还差点睡着,他没有拒绝。 他放下手,发现手臂因重复的动作开始僵硬,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难以想象眼前瘦弱的女人能把这个重复的动作维持这么久。 “……要不要休息?”他问。 我毫无障碍地理解了他的话。 这家伙,果然是三岁小孩,还要人拍着背才能睡觉。 放在别人身上,这时候胳膊都要累得抬不起来了;幸好我不是人,也不会累,无限的生命又给了我无限的耐心,毫无疑问,我就算拍个把年头也无所谓,只是或多或少会感到无聊。 “我不用,你睡吧。”我说。 出乎意料的,他席地而躺。 “……” 我感到他隔着黑暗注视过来的无辜与暗含期待的视线,沉默无语。 怎么回事,现在的守护神兽已经这么没有牌面了,连个休息的窝都没有? 他大约误解了我的沉默,又坐起来,也不知怎么,就在一片黑暗中又一次精准地拉住我的手腕:“我在这里。” 我顺着他的力道跪坐在他身边,躺下的时候发现他还愣在原地。 理智渐渐归位,指尖的温度却好像在不断流失,他这时候才恍然回神,想起来自己最初是想问这个在青铜门里吹箫奏曲的人是谁,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或许还要想办法送她出去的。 他想,她是我迟来的幻觉吗,是未知的精怪吗? 如若不然,他怎么会被迷了心智似的,忘却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昏昏欲睡,甚至学起一手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拍背技巧? 那可能是一种催眠技巧吗? 他茫然四顾,周围并没有变成房屋,没有出现任何熟悉的人影,而他握住的手腕依然在给他传递温度,当他看过去,也不能透过黑暗看到任何影子,只能通过呼吸声、心跳声,些许头发、衣物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分辨对方的存在。 是一个真实的人。 但这才更令人困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你是想听睡前故事吗?” 他狠狠皱眉。 睡前故事是什么,他从来没听过。 他总是累得睡过去,又或者在完全不困的时候逼迫自己闭目养神,恢复体力。睡觉时听人讲故事,只会分散他的注意力,影响他的睡眠质量。 没听见他的回答,也没见他躺下来,我就基本知道他的意思了。 守护神兽嘛,我懂的,要驱逐外来者的。 于是我也坐起来,笑问:“想起来要把我赶出去了?” 他沉默片刻,才回答:“青铜门只能从外面打开。” 我“噢”地应了一声,问:“你想出去吗?” 他没有回答。 和他的对话里,我很容易察觉到他的留恋。 他不想我离开,又出于责任感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 真的像个三岁稚童一样,那点小心思一目了然,纯白得像一张纸。 我拉着他躺下来,他又问:“你是这里面的人吗?”我说不是,他就再度沉默下来。 这个时候,我有点想变一盏灯出来,看看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