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东漠王都银月,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砚宁坐在城墙上,衔着一枚树叶形的哨子,吹得荒腔走板找不着调。 平心而论,银月城修建的很有规制,虽然比不上中夏风华,但在大漠中算得上独一无二,附近绿洲环绕,水源丰沛,也无怪乎东漠人将银月城视为“神许之地”。 “怎么,准备提前巡视战利品?” 砚宁翻了个白眼,等来人在她身边坐下,收了哨子说:“不敢不敢,事前话说的太满可不是好兆头。” 男人一身黑衣,额角有道伤痕直划下颔,眉峰如剑,目光凌厉,五官兼有漠北人的特征,只是他手里拿着根拐杖,坐下时平放在膝上。 是鹧鸪。 砚宁也不知道为何能在奴隶市场上看见定平王曾经神出鬼没的暗卫。 她花了重金把人买下,听卖主说这人胆大包天敢和浑邪王的妃子暗通款曲,被浑邪王抓住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扔到了奴隶市场上——在东漠人的观念里,奴隶是最卑贱的、连畜生都不如,当时浑邪王招待贵客不适合杀生,便有意折辱他,故意将他打断腿卖出去。 然后更刺激的来了,随行御医在为他接骨的时候,从他的骨肉里挑出一枚扳指。 黑色的玄司石,和她手里的能配成一对。 不是,你什么时候成了陛下的人的! 她是知道陛下有派人专门收集东漠情报,但她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个人是鹧鸪。 鹧鸪似笑非笑:“我要纠正你一点。我直属于你们的皇帝陛下,连东州的情报,我也有专奏的权力。” 砚宁:“哦。” “那你是怎么变成了奴隶的?” 鹧鸪道:“这世上有人宁为玉碎,也有人愿为瓦全。我勾搭的那个妃子是苏尔沁部的人,原以为可以拿捏她是可汗的奸细这一把柄要挟她,谁知人家早已投诚浑邪王了。” 砚宁狐疑:“你居然没被灭口?” 鹧鸪:“知道浑邪王招待的贵客是谁吗?” 砚宁摇头。 鹧鸪:“大华人。说是信佛不能杀生,浑邪王想要他带来的财物资助,对我这个‘可汗的线人’网开一面,权当是卖可汗个面子罢了。” 砚宁怒了:“啥!” 鹧鸪平平淡淡:“是渤海郡国李家的后人,你要怪就怪卫寂当年没能斩草除根。” 砚宁咂摸了一下他的话,感觉他对前任老板不太恭敬,单刀直入道:“虽然你有信物证明,但我还是觉得奇怪,你不是定平王的暗卫吗?” 鹧鸪看她一眼,倒也没瞒她,道:“我给他们卫家人做事,本就是受卫绥胁迫。至于给你们皇帝做事,当然是因为她能给的更多。” 砚宁:行吧。 后来她接到缁衣卫信隼传递来的苏尔沁线人信息,借助鹧鸪对各部的熟悉,很快掌握了大部分东漠部族的活动范围、人马粮草数量、人心动向甚至宫闱、哦不,是帐帷秘事。 莫洛可汗一开始的打算是趁着建徽帝和定平王内斗,带人南下打烧劫掠,等朝廷反应过来他就带人撤到了漠北,他这算盘打得很精,因为大华很难跨越大漠去打他们,这哑巴亏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 但偏偏建徽帝迅速露面还朝,不但没清算卫寂,还做出一副整军备战的态势,莫洛可汗这一个犹豫,大华在北境的防线已经布置好了。他就算有口铁齿铜牙,也得掂量下会不会没吃到就崩了自己的牙口。 浑邪王野心勃勃他不是不知,这小子一直在暗中联络鼓动各部对他的不满,借口就是莫洛可汗对大华怯战,昔日东漠对渤海郡国那是说一不二要啥给啥,换了大华的东州都督府,这什么都不好使了——去掳掠被宣义卫追着打,边境贸易也从白送变成了有偿,手里的幽凉三州原本是插入东州的尖刀,可随着大华修筑绿柳城,三州反倒成东漠难以控制的飞地了! 莫洛可汗也知道这仗不好打了,但现在骑虎难下——不打,自己威信扫地;打了又难说能赢,白白消耗自己实力不说,万一输了,他这可汗的位置坐不坐得稳都得打个问号。 而浑邪王那边就是奔着动摇莫洛可汗的威信去的,浑邪王不但通过自己的苏尔沁妃子策反了一部分苏尔沁人,还和李家后人搭上了线,李家后人承诺一旦开战就在东州举兵,事成之后拆除绿柳城,同时恢复渤海郡国,两家结盟一起攻打夏京。 砚宁:有梦真美。 仗还没开打,东漠就单方面对大华信息透明了。 任务超额完成,砚宁打算带着使团溜之大吉,临走前再看一眼大漠风情,可惜鹧鸪这厮太不看气氛,忒煞风景。 鹧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