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行
紫宸殿。 聂王君手握狼毫半躬着身子立在御案前,御案上镇着一副,不,半副凌宵绝顶图,笔墨勾画的层层岩石如刀削似的毫不拖泥带水,直冲天际的山峰不见不青松不见云,其上一只雄鹰振翅高飞。画作虽未完成,已然可见作画者坚韧的心性与高远的志向。 尹大监不紧不慢而又熟练地磨着墨,他的徒弟石头侧着身子立在帘幔之后朝这边张望着,尹大监知他有事禀奏,待聂王君停下手中的动作,方低声道:“王君,石头回来了。” 也不知聂王君有没有听清,反正他没有吱声,只将手中的狼毫在砚台里反复浸润。 尹大监见状连忙朝石头递了个眼色,只见石头轻手轻脚走近尔后朝聂王君跪了下去。 “……小苏郡主在梨园当众宣称头牌楚红衣是郡主府的人……” 闻言,聂王君直起了身子,握着狼毫的手依旧握着狼毫,黑色的墨汁顺着笔尖滴落画上顿时晕染开来。他嫌恶地皱起眉头:一个戏子与郡主府而言,就如画上的这滴墨汁——他在小苏身上花费不少心血,绝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鹰眸中寒意骤生,他要给小苏指婚,指一位身份地位配得上小苏,而又不会给小苏行事带来阻碍的人。 “本君要给小苏赐婚,你速将朝中三品以上,家中无官职品阶且适婚的青年才俊列一份名录呈来。” 闻言,尹大监花白的眉毛几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他见聂王君将手中的狼毫递了过,面不改色的双手接过,用极寻常的口吻道:“先前五公主选婿的名册尚在殿中,适婚且无官职的公子倒是有几位,只……才俊恐怕算不上。” “秦老大人的嫡孙就有好几个,难道个个都有官职?” “回王君,秦老大人嫡长子长孙早已成婚,次子尚幼;嫡次子连得两位姑娘,方得一子,如今不过十一二岁……” “如此那便吴侯家的,吴侯一心盘着算让次子尚主,那本君就赐他为小苏正夫。” “吴小公爷,老奴倒见过几次,性子好样貌好,且与郡主有同窗之谊……”尹大监说着住了口。 “说下去!” 聂王君不耐烦道。 “奴才只怕王旨一下,袁老大人挺不过去。” “他?!”聂王君冷笑道,“他可是三朝老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是奴才多虑了。”尹大监连忙告罪,尔后笑说道,“王君慧眼,吴小公爷一表人才,配小苏郡主真真再合适不过了,往后郡主再纳夫侍可省了不少心思,照着小公爷的身家模样性子,准错不了。” 聂王君斜睨了他一眼,唬着脸不作声。 尹大监依旧笑呵呵地说道:“这泼天的恩赐是王君对小苏郡主的怜爱,是王君与苏王爷的情份,自然不会有人闲话。” 尹大监这一句看似费话的话,却让聂王君恍若想起什么,只见他抓起龙案上的念珠徐徐转动着。良久,他深深地看了尹大监一眼。这个跟了他父君半辈子,又跟他多年的奴才,与其说忠于他,不如说忠于大齐,也正因如此,他方不疑他有私心。 “既然是小苏看上得的,那本君便遂了她的意,可正夫的人选,本君还是得细细挑个宜家的。”话毕,他背朝尹大监道,“传路遥。” 路遥入宫方知小苏当众宣称楚红衣是郡主府的人,对于小苏这样的行为,他除了不解,还有难受,就像每回元贞来郡主府那样让他浑身不自在却又无能为力。到底哪里难受,缘何难受,他反复自省过,至今未弄明白,更找不到排解的方法,但他对于这种情绪,或者说感受已经是异常熟悉。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练刀,寻一个无人处练刀。他的刀名曰玄铁,闻其名便可知其由玄铁打造,极重却又锋利无比。然而或劈,或斩,无一招不用尽全力却依然无用,半个时辰后,他放弃了这种近乎自虐的发泄方式,漫无目的地走在无人处。 长明殿前,一人独坐树下,清冷的月辉洒在那人孤寂的身子上更显清冷。路遥躲在假山的阴影里望着那伶仃的身影,陡然有一种冲动,他想走到那个人身边与他说说话,或者就立在那个人身边,一句话不说也成,至少此刻,他感觉到那人与他一样不大好。 聂王君召路遥入宫,除了让他查清楚红衣的背景,还让他带回一道王旨——着小苏去南境巡查的王旨。 去南境,自然得路遥贴身保护,这对路遥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消息。金笛和玉萧的好日子定在腊月初,小苏留下香怜帮衬着筹备二人的婚事,可玉萧、香怜不依,只好又捎带上玉惜。玉惜是个有心思的姑娘,但手脚功夫欠佳,又未曾出过远门,小苏带上她,仅仅为了让香、玉二人安心罢了。 得知玉惜同行,路遥黯然了片刻便想通了,与其是身手不错,耳目聪明的玉萧、香怜,还不如是玉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