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
棠素的身份不上不下,蓬莱以外的要事大多会经她手。 长辈不爱出去晃荡,生性保守,要事又不能交给普通弟子,当初和前晋人王联系时,棠素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蓬莱外为这事游走。 整个蓬莱,她可以说是最了解这件事的修者。 那时已经是前晋末期,棠素对这个时间点记得倒很清晰。 人王为了从蓬莱处买到大量的地髓和情报,一意孤行,在短时间内征收了极高的赋税。 蓬莱内的附加条件是不可与外人提及地髓一事,听说新朝如今的帝王还没反水的时候,这个在外人看来疯癫无比的人王就已经被自家亲戚给弄死在了龙椅上。 掌事长老徐让见风头不对,担忧此事被其他避世的修者得知,便干脆让棠素回蓬莱去,权当这事没发生过。 离开前晋朝的时候,也是棠素第一次见到流民潮。 从那以后她也不爱出去晃荡了。 这样的交易于蓬莱来说,的确极易翻脸。 “不过我就不必担心了。”言祝抬头望眼天,语气很轻松:“左转右转,道路的尽头都是我。所谓前车之鉴,大抵如此。” 棠素沉吟片刻:“你的目的是什么?钱?权力?” 她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并不缺钱,更不缺权力。 二人离开了树林,走到了一处高地。 言祝看着眼前低洼处,栖息在芦苇荡里的仙鹤,张开双手。 “修者,你觉得新朝是如何建立的?” 棠素冷哼一声:“我对人间事不算了解。” 她和这人也不熟悉,说实在的,若不是想明白她的意图,棠素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听。 “那我换个问题问你。”言祝侧过半个身子,看向她:“修者觉得,所谓的法则消灭了仙与魔,失去飞升的可能,蓬莱上下又是为了什么继续修仙呢?” 棠素不愿认真去想这个问题。 “不知道,为了面子?”她皮笑肉不笑的。 “在我看来,所有的源头都在地髓上。” “怎么就和地髓有联系了。”她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棠素的脑海里飘过许多事。 从前学的飞升大道,修者世界的条理法则,无一不在支撑着蓬莱的存续。 棠素自己坚持修仙,不过也是为了自己能好好活下去,虽然她也不认为长生比凡人几十年的寿命好到哪里去,但既然都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了,停止修仙不就是放弃自己本可以延续下去的生命? “修炼、延长寿命要消耗大量地髓。”言祝看着不远处腾飞的一只仙鹤,“也正是因此,雅努斯才能通过运送贩卖地髓的手段来获利,整个修者世界都离不开地髓。从许多年前开始……除了最劣质的地髓以外,大多髓类的价格都不便宜,更何况还有金髓那种有价无市的东西。 虽然蓬莱此次找来提前购置了不少地髓,但我想岛内应该还留存有不少连你也不知道的存货,否则这个庞大的门派无以为继。” 地髓的存量就像是新朝的国库,倘若停止修仙,就相当于告诉今上,他国库里的钱财、每年各地的税收,不过都是成吨的废纸。 棠素不以为然:“倘若蓬莱真的这样脆弱,数年前就早该消散了,即使没有地髓,我派中尚有大量珠宝……” 言祝打断她:“修者以为自仙魔消失后过去多久了?” 棠素一愣:“你什么意思……” “已经五六百年了。”言祝说。 “不过五六百年。”棠素轻笑一声。 “这就是你们的问题。”言祝眼里带着些狡黠,“除了长寿一无是处,你们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别,我猜这五六百年过去,蓬莱的积蓄早已被挥霍干净。 修仙和常人生活用度可不能同日而语,过去,光是从人间招收弟子就有一大笔收入,西北的地髓?廉价的人力随处可见。但避世以后几乎一直在消耗,失去了地髓,可不就是一无所有。” 棠素双手抱胸:“你说这些到底要表达什么?” 言祝微微仰头:“维持一个世界的运转,需要依靠的是博弈,或者说,建立在某种准则上的交易。 若我为人王,兵权可以得来安稳和权力,若要建设运河,需投入钱财与人力,流民群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耀京内的达官在短期内生活富足;若我为雅努斯的主人,地髓可以得来情报,得来金钱;若我为销金窟的窟主,这样的博弈在赌桌上更加稀松平常……某种意义上,整个新朝包括修者世界都建立在这样不停的交易中,以谋求一种稳定。 在我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