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么。 只是金川的战事是个烫手的山芋,主将换过几次,军费流水价淌——现在她们连个炭都舍不得烧,也有省着银子给金川用的意思,还是没打个大胜,不是什么好差事。 办好了无大功,办不好有过。唉,把这个吃力不讨好的重任委给自己的弟弟,对她娘家,乾隆的优待终究有限。 不知傅恒奏折里写了什么……皇后扭扭脸儿:“有东西送来吗?”乾隆不准后宫跟家里互相贴补,但是偶然送点儿节礼土产,他不管,主要那么大一个国,那么大一头家,再好精神头儿也管不到那么细致。 皇后想着,谁还图家里那点子东西,不过是千里迢迢送来,她接到即知道弟弟平安。 “影影绰绰有,不过昨儿晚了,没送来。”影青跪在床前,帮皇后拉好被子,极轻极轻拍了两下,“娘娘,时辰还早,再睡会儿。” “呵……”皇后轻吁,这么冷、这么多悬心事,长夜漫漫,黑得不见头,躺着,就是阖目养养神罢了。她还惦着略躺躺该起身去太后跟前立规矩,不能误了时辰。 梳妆时,皇后看着镜中人,她自己也险些认不出来。 她原是多么丰润的人,跟弘历成婚时,弘历还一本正经对着她点头,道是“面如满月”,换妆梳头时一对镜子,圆脸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圆鼻头、圆下巴,可不就是圆满得像银盆。 如今?回回照镜子就烦躁,瘦脸上一双大眼睛,总像是含着泪一样,湿漉漉的,是秾丽干涸后留的一个艳丽的痕,好看的,又带着日积月累的颓。 自从小儿子永琮薨了,她越来越瘦。一边伤感永琮是那么可爱活泼的小阿哥,一边念着乾隆想要嫡子,永琏永琮都没养住,她不能息了心,还得强打精神拼儿子。 凑到水银镜前,她就着晨光细细看,叹皮面大不如前了。终究是三十多岁的人,怎么能跟十七八比。 试着笑一笑,风情还在,二十多年的夫妻相处炼出来的艳,十多年执掌凤印砺出来的豁达。好看不好看,那些历练砥砺都不是她心甘情愿的,不禁染着些凄凉。叠上,更添风情。 若是给她选,她万万不能嫁弘历这个皇阿哥,不当宝亲王福晋,更不做皇后。她就找个门第低些的满人,做个小官太太,关起门来当个妒妇,作天作地,男人日日得帮她暖被窝;他想纳个小妾,还要千求万求,她还不一定允。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弯着唇笑一下。影青正给她簪绒花,对着镜子看高低,一眼瞥到皇后笑,说:“娘娘,笑起来还是这么好看。” 皇后醋溜溜撇嘴:“不行了!比不得皇帝新纳的‘魏’(胃)佳氏、‘肠’佳氏、‘肚子’佳氏,那才是美人儿……” 影青“噗嗤”笑了,说:“娘娘别动,仔细这两边的花儿簪得不一样高。”又撇嘴,“这么一说,一起子‘下水’。娘娘不想让主子爷纳魏佳氏,做什么还在老佛爷跟前儿帮着说项,那魏佳氏,进宫前的名声不甚好,娴妃主子们早跟老佛爷透过她的底……” 皇后闭上眼睛,想起那夜在圆明园。乾隆洗澡,魏佳氏在旁伺候,他不动声色,一把把这个皇后宫里的粗使宫女拽下水,两人就在水里胡闹…… 自己隔着纱屏看得真真切切,心里堵也只顾慌手慌脚垂着头避出去,过后去收拾,小屋子里一地水,都溢到门口了。 过了半月,皇后就去太后跟前求了恩典,擢魏佳氏贵人。 什么皇后贤良,全是皇帝逼的,她不去求,别人也会求,不如顺水推舟,做这个贤良人。若不是实在留不住人,谁会心甘情愿把自己怀里的男人往别人床帐子里送。 “难得娘娘刻薄人……以后娘娘有事别憋着。”皇后听影青小声试探着这么说,她睁开眼,从镜子里看到欲言又止的贴身大宫女,又笑了:“要是不憋着,怕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够用,全得拿来发牢骚。” 皇后瞥见镜中鬓边的绒花,就这,她先不喜欢,当姑娘的时候真金白银披的挂的,嫁进宫反而把贵重的都收起来,只穿用这些不值钱的。好看吗?见仁见智;再精巧,天天戴也伤了。 触目所及,皆不如意。富察皇后在心里叹口气。 (晋江文学城独家正版恪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