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身(上)
她的公婆熬到离世了。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能迎来好日子的时候,她的丈夫却因绝症而生命垂危了,大批大批的星灵子医师将阮家的门槛踩破了都医不好。 丈夫性命垂危,后嗣问题也因此变得岌岌可危。 虽然公婆成日因为后代一事埋怨她,但古老的子嗣观念深深地刻在她的骨子里,流淌在她的血液里。丈夫无力,那她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思前想后,她到阮家祖地寻了一个刚出生的同宗族的男孩,过继到自己的名下。她抱着那名小婴儿来到丈夫病床前,洋洋得意,那双铜黄色的仿佛在说,你看,我给这个家带回了一个儿子,不算是无所出。 一个月后,她的丈夫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老夫人将这个孩子养育成人,恩威并施,将这个孩子塑造成一个绝对不敢反抗自己的人,等孩子一成年,她就张罗着要给孩子娶媳妇。她为这个过继来的儿子物色了一个父母双亡、生性懦弱的媳妇,她打好了算盘,要两个好控制的后生,好似砸养一对鹌鹑,她这个“天地”稍有风吹草动就战战兢兢。 她变得跟她的公婆一样刁钻刻薄,终日压榨摧残儿子儿媳,辱骂使唤一样不少,仿佛要把自己当年所受的苦都报在下一代身上,受害者成为了加害者,代代循环往复,可恨又可悲。 老夫人对儿媳施以的最大摧残就是子嗣问题,因为自身经历,她火急火燎地要儿媳生一个男孩出来,唯恐自己不能再在阮家待下去。 阮瑜静出生的那天,老夫人抱着又瘦又小又脆弱的婴孩尖声喊道:“怎么是个女娃?怎么是个女娃!” 阮母生完第一个女儿没多久便被婆婆催促着赶紧再生下一个,生不出一个男孩决不罢休。可怜她还没能休养多久,才消退的肚子里就又多了一个小婴孩。 “怎么还是女娃!” 阮母的身体在生磬宁时受到了损伤,从今往后再也无法生育了。阮老夫人恶狠狠地瞪着床上的女婴,睚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咒骂着,就差把那刚出生的女娃摔到地上了。 得知儿媳无法生育后,老夫人可劲撺掇儿子离婚,成日里夹枪带棒,恶言毒语不知说了多少,养子骂不听,她就去戳阮母的脑门,诸如“赔钱货”之类的词不知骂了千百次。对里口吐恶言,对外老妇人也没闲着,找遍自己所有能找到各种门路去挑选一个合自己心意的新儿媳。未婚的姑娘们知道她的脾气,纷纷对其避而远之。 阮父对养母所进行过的唯一一次反抗与妻子相关,几年的相处中,他与这个和自己结婚的可怜姑娘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的感情,说什么也不愿和无家可归的妻子离婚,同时,阮母因无依无靠,也不愿,哪怕自己在受再多的苦也不愿意。男人将所有的拗劲都用在了妻子那里,能时不时地从养母的摧残下护住妻子已是拼尽全力,他的翅膀太脆太小,护得来妻子,护不住骨肉。纵使他们夫妇都有心去多疼爱自己的孩子一点,也抵不过来自长辈的狠毒目光。 瑜静在家庭长辈无休止的打骂中长到了五岁,彼时她的名字还是“盼娣”,一测出来自己是星灵子,她便扯着前来寻访的老师们的裤腿,央求她们赶紧带自己到学校生活,若条件允许,她还想抱刚满三岁的妹妹一起走。 比起瑜静,老夫人更恨磬宁这个让儿媳失去生育能力的二孙女,她没有抚养过她们哪怕一天。当得知两位孙女都是星灵子后,精神逐渐失常的她就开始惦记日后姐俩赚来的佣金。 “武修型星灵子的身子骨通常要比普通人健康,现在有不少富家子就喜欢讨些身体好的武修型星灵子生孩子。” 姐妹两个入学没几年,那个人就开始规划她们的未来,把她们当成一个可以靠生育来换取财富的商品,哄抬起价,随时准备卖出去。 磬宁的回忆暂且告一段落,记忆中那人计算着她们姐妹结婚能换来多少聘礼的表情叫她直犯恶心。她缓了口气,直面画像,打算最后在气势上压倒逝者一头,周遭是凝固住的死一般的寂静。她想起自己赶回家那天的情形,她看到了老夫人刚咽下最后一口气后不久的模样,面色苍白,已不见活人的血色,凸起的颧骨被极薄极皱的皮肤覆盖着,白发如冬季的某些灰白色的枯叶。 前来处理后事的“小孙女”对着这具僵硬的身体长呼了一口气,于她,躺在面前的不是一位安详的逝者,而是一个阴鸷的死魂,带着多年来折磨他人的每一个日夜。 磬宁在床前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下一秒那副身体就会猛地坐起来,指着鼻子骂她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