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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椅:应怜老病无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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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想来是忘了饭后要新沏的。

小叔叔瞧见她带着一朵娇红的玫瑰,就盯着看了一会儿。待她走了,祖母却说:“如圭,你是瞧着她带着那花不好,是不是?”

“今年却是不该带这样的花朵。”小叔叔言下之意,自然是我母亲新丧未久。

其实,算起来已经将近一年了。

“罢了,去的人已经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你是好心提醒,却令她不自在,生了怯心。”

“这些孩子年纪太小了,怕是不能伺候周全。母亲现下也懒得指点一二了。”

“如圭,人生在世,各个不得自由。他们为人奴婢更是如此,穿什么衣裳,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甚至叫什么名字:阿猫阿狗,全看主人家喜好。唯有脑袋上插带这么一朵鲜花,或许才能有一丝半点的随心所欲,何必连这个都要受人管束呢!”

小叔叔不言语,我捧着凉掉的茶也不言语。祖母如今总是有些颓丧,罗家哥哥和素白表姐要是还在这里就好了,他们本是我们这一辈中最出众的孩子,或许能够听懂祖母的意思,和她说的上话,能够与她排解烦闷。

可是,怎么能够呢?素白表姐现在是什么人?罗家哥哥如今又在哪?这园子里最终不过是我和小璨两个笨人罢了。

春去秋来,再一转眼已经是崇祯十三年的冬天了。

去岁那样冷,祖母还站在院子里瞧着我们打雪仗,堆雪狮,一站就是半个时辰,任凭那北风凌冽地吹着,都不肯进到屋子里头去。

可是今年,方一入冬,荷塘里只是早晚结了薄薄一层冰花,祖母就觉得很冷了,早早地就用上了暖椅。我记得,往常祖母是最嫌弃这东西累赘的,烧着炭火,披着褥子,蒙受这丝丝烟气,坐不像坐,躺又不像躺,令人不痛快。

如今,无论是清晨还是傍晚,亦或是阳光明晃晃的正午,一掀开熏风堂的帘子,总能看见祖母和踏雪一同窝在那深深的暖椅中。祖母抱着猫,什么也不做,话也不说,茶也不饮,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不知为何,一进到那曾经语笑喧哗、热热闹闹的屋子里,我就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万事万物都很安静。越来越慢,越来越静。直到有一天慢的停了下来,安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母亲去的时候,我们年纪小,没有侍奉茶汤。

到了祖母走的时候,我和小璨都已经是大姑娘了。

在最后的许多日子里,我们都跪坐在榻前,其实也只是默默地陪着祖母,她并不需要我们什么,无论是侍奉,还是说话。

过了一晌又一晌,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一天又一天。祖母终于从寂静里睁开眼睛,拉着小璨说:“小淑姐姐,你几日从云南回来的,那里的风光好不好?”

谁是小淑?我们没人知道。

过了一晌又一晌,祖母再次从寂静里睁开眼睛,瞧见云娇姐姐穿着淡紫色的衫子,袖子上满是深深浅浅的水痕,就问:“云娇,你的湖绫红褂子呢?有谁欺负你了?为着什么事情这般不高兴?”

想来祖母是糊涂了,湖绫红褂子?那是夏天的衣裳。

云娇姐姐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去换了,穿着出来。大红色的衣服上带着折痕和淡淡的樟木味道。

然而,祖母再也没有瞧见,她再也没有张开眼。

守灵的时候,父亲形销骨立,在前面执孝子礼。

我瞧着陈家、沈家、李家的亲友一个个走过去,父亲的朋辈、同仁、丝绸行的掌柜、小叔叔一同读书的朋友也都前来吊唁。

白天的时候,队伍排的那么长,一个人接着一个人,走上前来执孝子手,劝人节哀。

小璨在帷幕后面站了一整天,只管瞧着,瞧着那一行人由无尽变的有尽头,从长变短,如同一根即将烧尽的白蜡烛,烟灰般逐渐散去。该来的就会来,不该来的就不会来,这般瞧来瞧去,有什么用呢?

我呢,只管坐在堂上:一会儿来的人是回禀饮食招待的,又一会来的人是回禀奠仪事项的,桌椅、器皿、水杯、茶壶、糕饼、灯油、香火、念经的和尚、绕棺的礼仪、白布白幡、阴阳时辰、黄纸车马……

我说话,点头,微笑,训斥,捆人……

第七日,祖母入了土,祠堂里上了香。园子里的热闹如同炭灰里最后一缕暖气,散尽了。

我和云娇姐姐一并整理祖母剩下的东西。田产是已经给了小叔叔的,金银首饰是给了我和小璨的。这两年折腾下来,剩下的其实已经并不多。

“这个给如圭,这个给小璀,这个给素白,这个给棠儿……”祖母临终时,虽瞧着清醒,却已经是糊涂了,并不记得家中还有谁在。曹孟德分香卖履,英雄迟暮,令人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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