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四节）

胡建强家的店铺门口竖立了一块大牌子，上写着反季大销售，蚕丝被三折，乳胶枕头原价五百，现价八十，多买价更低。胡建强家的店铺子里站了不少人，有大人，也有小孩，大人拉着小孩子的手，看样子是一大家子。大人有七八个，每人都在挑选，都在咨询，胡建强的媳妇儿一张嘴应答七八个人的问题，应付裕如，喜笑颜开。

马秀媛在寝具店门口往西稍偏一点儿，她朝里面略探一下头，店铺子里头你言我语，不是一递一句，而是上下左右同时发声，这一家子好像大长的一年没有购物了，好不容易有了购物的机会儿，兴奋异常，一时间，客与客，商与客，彼此交错，声音乱糟糟的。

寝具店门口人行道的外侧边沿的消防栓上，又拴了一条泰迪狗儿，在香樟树影子底下睡觉。闻德普蹲在斜对寝具店的香樟树后面抽烟。他抽烟，不把烟气儿咽下去，抽一口，朝外面都吐出来，在他的头上方，形成浓白的一片烟气。闻德普认出消防栓上拴着的这只泰迪不是原先的娜娜，估计胡建强家的狗儿每一只都叫娜娜这个名字。

马秀媛的身子斜对着香樟树，她的眼光稍一瞥，就能把闻德普看在眼里。闻德普的眼光看似瞅着娜娜，其实一刻也没有离开马秀媛。这时，马秀媛抬头看了一下斜上方的卷闸门，自从在寝具店门口驻足，闻德普发现马秀媛已经两次抬头看卷闸门了。寝具店是双重门，里面的玻璃门朝两边推开，与墙平行，外一层是上下推拽的卷闸门。卷闸门没有推到顶，在头顶上留下四五十公分，正中靠下三公分多的钥匙孔里插着一把黄灿灿的铜钥匙，钥匙孔里系着一根编织起来的红塑料绳。

这时候，寝具店里面的人都出来了，买方两手空空，估计买卖没有成交。因为让卖家白费了一番口舌，有些理亏似的，买家出店门走得快些，吴月桂一脸鄙夷，撇着嘴随后也出来了。忽然看见马秀媛在门旁站立，盯着她看。胡建强的媳妇儿说，秀媛你来了。

马秀媛说，俺小妗子，这外面没有人可不行，门口摆放了那么多四件套，你光在店里招呼他们，外面的人从门口路过，随手就拎走了。吴月桂说，怕什么！有监控呢。马秀媛说，有监控不错，那不是麻烦吗？找来找去，耽误时间，浪费精力，那还不都是浪费你家的钱？

吴月桂说，俺外甥女儿说得对呀。马秀媛说，我看你顾里顾不了外，就在门口帮你照看一会儿，那我走了，俺小妗子。

吴月桂说，进来坐会儿吧，路过这儿也不说一声，外面那么热，进来凉快凉快。

马秀媛说，俺小妗，你看你开了门，钥匙也不拔掉。说完，欠脚把卷闸门上的钥匙拔了下来，并随手扔在靠门里面的一摞待卖的被服枕套之类的物品上。三米多宽的门店里面，靠墙的两边，都层层叠叠堆满了床上用品，中间只留有一米多点儿的过道。门店层高五米多，胡建强从店铺的中间，三米高的地方，用槽钢架设了一层，夫妇二人夜晚就在上面休息。他们家之前还另购一套的商品房，闺女儿胡莹莹今年大学刚毕业，应聘材料投出去不少，还没有接到聘用通知，现在一个人在另购的那套商品居住。门口摞着一堆床上用品的地上，放着一只铁皮水桶，正对铁皮水桶的上方，挂着一个空调，空调的出水管子有规律地往铁皮水桶里滴着冷凝水，

马秀媛说，俺小妗，这脏桶白天放这里干什么？把管子扯到外面不行？吴月桂说，放外面不行，城管白天黑夜都巡逻，发现门口放东西，东西给你拎走不算，还要罚钱！马秀媛说，哦，那没办法哦。吴月桂说，昨天让你给你妈妈带去的肠润茶你妈妈喝了没有？茶润茶专治便秘，她喝了没有？马秀媛说，我妈就那样，还在生气呢，说绝不沾胡建强家的东西，这方面我一点儿都不随她！吴月桂说，就是嘛，你小舅和你妈妈打架打官司，不论官家给个什么说法，咱们不都管，你和莹莹从小就要好，从小玩儿到大，你们打架可不能记仇。马秀媛说，俺小妗，你看我是记仇的人吗？如果记仇的话，我昨天就不会看见你跟你打招呼了，你说是不，俺小妗？

吴月桂说，你比胡莹莹小一年，我看着你长大的，我从小就知道你能成大器，人的气量大，办啥啥成，这可不含糊。

马秀媛说，俺小妗，你可别夸我，我不禁夸，一夸我会骄傲的。

吴月桂笑起来，说，胡莹莹这点可不如你。

马秀媛说，莹莹去哪儿了？

吴月桂说，等聘用通知呢，一天到晚窝在家里懒得动弹！

马秀媛说，等有空了，我找她玩儿去。

吴月桂说，俺外甥女儿可真是懂事，你们姊妹可要团结好，她当姐姐的，这点做得真不如你，你有空千万去找她玩儿。

说着，她抬头朝门外看了看，外面一点风丝儿都没有，太阳光线的热度虽然不高了，但耐不住它铺天盖地地罩着，马秀媛的额头仍起了一层细微的汗珠儿。吴月桂说，空调装在门口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