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山·花
然相反,实在自来熟,言语敞亮又爽利,一时间打过来,咏夜差点没招架住。 不过武罗此番话,只单纯做个开场,并没打算让咏夜真回应些什么,于是照例往下说。 “咏娘娘巡游起始,首选了我们,是青要的福分。里头已然为您备下了流水小宴歇脚,晚上排了歌舞席面,还请神主千万赏光。”她说着朝身后的几个女仙一招手,“掌灯,给中山神主引路。” 花灼原本一直站在后头,一言不发。此时他上前半步,立于咏夜身侧,抬了小臂靠近,要她扶着。 这礼数是不错的,但咏夜却知道,他此番并非为着礼数,而是有近前的话想同自己讲,于是抬手扶靠过去。 “武罗她就是这个多话性子,你不用顾着她,自己舒坦便可。” 后半句他没说:虽然她这人脾气就这样,但头回见你就热情至此,倒也是少见。 咏夜听其所言,心中宽松了许多。见他不再说别的,刚打算将手抽回来自己走,没成想却被狐狸伸手按住了,他笑着,垂着眼,看上去可是恭敬得很。 “山路湿滑,神主还是扶着我吧。” 这回话音倒是高声许多,前头武罗都听得了,还回头呼应了一句。 “是呢,神主。我这山啊,没什么宝贝,云障却格外严实,弄得到处全是水汽,还只能徒步上去。您千万当心脚下。” 这俩人一唱一和,咏夜自然不好直接撒手,面上笑着,心里直翻白眼,翻给狐狸的。 说什么山路湿滑,神主走不稳。 有本事你松开手,神主给你表演一个飞檐走壁如何。 一行人随着灯火,往山上去。 这青要云障,果真名不虚传。他们走走停停,弯弯绕绕,满目全是白,若不是前头有好几盏明灯开路,是根本不见脚下的。 刺客都有记路的本事,然饶是咏夜的功底,也只能勉强记得片缕,再难勘全貌了。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见云开雾散。方知层云后头,果真是别有洞天。 云障隔开了视线,也隐匿了听觉,出来只觉得豁然开朗,耳目全然清新起来。 青要山是被畛水环抱着的,一进来,瞧见的便是玉带般蜿蜒伸展的溪流,水声潺潺裹挟着徐徐的捣衣之声,还间或地夹杂了女子们轻柔婉转的嬉笑和浅唱。 几个姑娘正蹲在水旁洗衣,都穿着素色衣裳,头发也简单绾着,或木钗布帛,或簪着新折的花枝,天然朴素之中透着清雅,远远瞧着,诗画一般可爱。 有个姑娘正唱着:“皎皎白驹,食我场苗。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乍一瞧见山门来了生人,那低回歌声戛然而止,面上却不怯怯,而是笑着行了一礼。 “见过中山神主。” 有这么一声打头,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问候,这些女子纷纷放下手中活计,盈盈站起来行礼,像水中忽然生出随风而动的芙蕖。 青要山民风淳朴恬淡,她们的礼节简单随意,也是真心。 咏夜忽而就想起来天帝的大朝会,那日,群仙云集,就跟竞赛一般地相互客套,你拜我来我敬你,纵使出了这厅堂,见面再不能识,这会子却要作面上大全套的虚礼,端得是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相比之下,她自然觉出青要山的好来。 然,这样淳朴恬淡的民风,又有那么张扬性子的山神,此处养育的女子,自然都是想什么说什么,喜欢什么就去追什么。没得半分假招式,更从不拿捏女儿家那所谓的矜持态。 于是,等花灼从后头一走出来,可就有得好戏看了。 空气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寂静之间,咏夜就觉得,无数道视线从自己身边飘过,直勾勾往后头刮过去。 不知道是谁,兀自“哇”了一声,便一发不可收拾,全都窃窃着笑开了。 “好俊俏的郎君呀!” “是神官吧,中山神官吧?” “快叫姐妹们都出来瞅瞅啊。” 咏夜觉着,当下这境况,应当就是她想的那样了。 就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再看花灼,他显然是被这样突如其来又毫不遮掩的热情给惊着了,整个人都错愕了一恍。不过,他可是花家的狐狸,从小到大,什么样的香风雾海没见过。所以只是一恍,就复了神态,拿出一贯法子敷衍应对。 他笑得浅淡又恭谨,很知分寸,但顶着那样一张好面皮,再这么一笑。也足够勾人了。 然他这不带感情的笑意,却在撞上前头咏夜的眼神时,僵了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