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
着烛火的暖光,整个人好像蜷在柔软的雾里。 狐狸的目光略有一滞,紧忙垂下了眼。 末了又觉得自己真是怯怯,等再抬起眼时,眼光流转,噙着一点笑意,缓慢着、试探着往前靠近。 咏夜睡的很沉,因为安心,她隐去了一个刺客本该穿戴起的所有警戒。 狐狸小心翼翼绕过她拖在地上的裙摆。 是一条赭色的绮罗绣襦,点染着浅乳色的散花纹样,轻薄似云霞,这样素暖的颜色,反倒更衬出她清泠锋利的骨相。 身边还垂放着一件三重轻羽衬裙和一件湖绿的大袖。她应当就是给这蝉翼般缥缈又繁复的衬裙搞晕了头。 花灼将地上的裙拾起来,叠挂在一旁,咏夜听见声响,动了动,微微睁开些眼,见是他,竟毫无反应地又睡了。 “你这懒偷的,这叫明目张胆还是有恃无恐啊?” 花灼笑着,矮下身去看她。 她鲜少像当下这般散着发,乌色的发丝沿着身下朱红的大木盒垂落,散在肩头与手臂,剩下几绺蜷在地面,发尾柔软地打了个圈。 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随意搭在木盒沿上,绮襦的袖子往上窜了,露出一截颀长的小臂。 花灼单手托着下巴,静静看,没有出声,更没有喊她醒。 案上高烛燃着,埋在蜡身中的香料也一点点燃烧扩散,暖呼呼熏着,柔软地绵延开来。 烛光落在她骨节分明的手腕与细瘦指尖,映出绒绒的浅白的光晕。火苗跳了跳,狐狸眼中的光芒也随着明灭婉转。 烛泪流淌滑落,点点滴滴,提醒着时间转瞬即逝。 花灼仍没有动,大朝会,年年都有的东西,迟了便迟了,管他呢。 直到天边泛了青光,连桃屋都起来备饭了,不得再拖了。 他终于往前挪近了身子,伸出手指,轻轻浅浅地去点咏夜的手背、手腕,弄得她有点痒。 “还想睡吗?”他沉着嗓音问。 咏夜故技重施,只拿气声应着,照例纹丝不动。 狐狸笑,又低声哄着:“先醒醒,等回来再睡好不好?” 咏夜不理他。 “起来梳妆好不好?” “我不会梳那个妆。”咏夜呢喃着嘟嘟囔囔。 “不用你动手,我给你梳。” 咏夜并没有采纳这个提议,一来她才不信花灼会给人梳妆,二来,她正迷糊呢,为了多睡个一刻半晌的,很能说话拖时间。 于是又半睡着嘟囔道:“你也不会。我不会,你不会。完了,大朝会没法去了。” “暮朝朝教我了。”他耐心解释,“你只需挪到妆镜那儿去,上妆时,你靠着我还能再睡会儿。” “你不会。完了。”咏夜在梦里坚持,“告假吧。” 花灼叹了口气,垂下头去,在她耳边慢悠悠、笑嘻嘻道:“神主不想动,也行。我可抱你过去了啊。” 咏夜那滑坡到底的心思微微动了动,好像有点清醒了。 但她侥幸着,不舍得睁开睡眼。 “真抱你了啊。” 狐狸的气息一下子就近了,那股熟悉而好闻的草木之气。 而与这气息相关的种种回忆,便一个激灵闪现出来。 梦里好似掺了一些酒香,下意识的,咏夜一把甩开周公的手,,登时便清醒了。 睁开眼时,正瞧见狐狸得逞的笑意。 他只是佯装抱她,二人还隔着好几步的距离。 “你没睡醒时,还挺好说话的。” 狐狸这感叹是对的。说来很是反差,怎么看,咏夜都像是起床气凶悍的那一挂。实则不然,她犯困的时候格外好糊弄,当年段空林就是拿着了这一点,才让她在听老学究讲经义的同意书上按了手印。 她瞧着那双狡黠的狐狸眼,没接这茬,而是咬着牙呲了一句:“你敢唬我?” 听这语气便知,她是彻底醒过盹儿了。 “哪有唬你?”狐狸狡辩,却连一本正经的表情都懒得端,明目张胆地废话,“我不过是想帮你梳妆,而去到妆镜前,可是尤为重要的一步。” 咏夜懒得理他。 站起来,往妆镜走,刚坐下又半信半疑地偏过头来问:“你真会画大朝会那个妆样?” “当然了。”他也过来,坐在身侧,“暮朝朝教了我两天,怎么着也学会了。” 敢情前两天,这二位神出鬼没的,是在学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