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住
- 山中冬季凛冽,不过因有灵气加护着,山神庙中暖呼呼的,就像这满天满地寒气中的一团被窝,桃屋只着单衣,还能亮着肚皮睡觉。 昨夜干冷而有风,将云彩都刮干净了,故而今晨的太阳格外耀目。天光穿窗棂进来,落在软塌之上,那狐狸便伸手遮了眼睛。 花灼其实早就醒了,从天边刚刚泛起清白之时,听见冬日里稀疏几声鸟叫。他比那鸟醒得还早,又恍恍惚惚眯了一会儿,日头便出来了。 重伤加之重醉,浑身就跟陷进棉团里一样,飘忽无力。强行动了动筋骨,里里外外的伤便叫嚣着疼起来,配合着自己作的,宿醉头痛,里应外合很是要命。 不过这会儿,他想的却不是纸糊一般的身子,而是一个更加严重且凶险的问题。 花灼喝酒有个好处,纵使醉得再厉害,也从不失忆犯懵。酒后的胡言乱语,一觉醒来,仍记得一字不差。 昨晚仗着自己是个伤员酒鬼,在咏夜处不管不顾地耍赖,没挨上揍可真是万幸。 清醒着想想,失言倒是并不重要,他这个人虽然看上去矜贵,但在某些特定的人面前,又着实很没羞臊,心里头盘算的话,隐秘的、露骨的,全都不吝掏出来说。 所以昨晚,对于狐狸来说,可算不上失言,他且还可劲压抑着不敢说呢, 唯一教人没底的,就是咏夜的态度。 她大概是生过气,昨天也不会丢下花灼就走。可她的气性又很短,这倒显得狐狸的扯谎、逃避、醉酒时的殷切,所有这些,他心里千回百转的盘算,于她来说都不重要。 即便两人曾同生共死,也曾并肩而立,但她对他的态度似乎总是很淡,就像一层云雾,随时都有可能以任何理由抽身离开。 没人能将云雾长留身边,而同样的,云雾也不会想去留住别人。 这让花灼有点失落。 无论如何,我得想想法子,给她赖住。 正仰面盘算着,天已大亮了。 他虚合着眼,听见院里,咏夜的脚步声站定,而后刀鸣风响,是在练武。 过了一会儿,有人叩门,是云家的小厮,来送药。 桃屋跑在木质的地上,噔噔噔一趟过去,噔噔噔一趟回来。 来来回回,就闻见了厨房飘过来的烟火气。 花灼吸吸鼻子,好像有鱼。 他翻过身来,耳朵贴着床板,整座院子里的声音便像浸了水,蜿蜒扭曲着收入耳中,但也越发鲜明。。 嘈杂的声音之间,听到了淡淡一句,熟悉的声线。 “给那醉鬼送去。” 那醉鬼闻此,立刻合眼装睡,揣着盘算了一早晨的心思,耐心等着。 桃屋推门小心翼翼,结果适得其反,门板还吱呀得更加厉害。他赶紧停手,就着推出来的一条窄缝,踮脚收腰缩下巴,硬是蹭了进来。 “不妨事,我醒了。”花灼以出声就被自己的哑嗓吓了一跳。 “狐狸哥哥,咏娘娘让我来给你送醒酒汤。你昨日受了伤,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桃屋谢花灼曾经的救命之恩,所以对他如同对咏夜一样恭敬乖巧。花灼心里虽然明白,但仍过不去一道坎儿。 狐狸哥哥和,咏娘娘? 醒酒汤刚起的锅,滚烫,他小口小口地饮尽,将碗放回托盘,正色问:“咏夜让你叫她咏娘娘?” “倒也不是。她说直接喊名字就行,但我觉得这样有失恭敬,便跟着山中其他妖怪一起叫她咏娘娘。” 这话不错,因嫌“咏娘娘”过于板正,咏夜起初还试图纠正过几次,未果,便随他了。 花灼想了想道:“你以后直接叫我花灼。” 在“咏娘娘”的对比下,这个哥哥不当也罢。 “啊?”桃屋没反应起来。直呼其名总归不太恭敬,那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如果觉得过意不去呢,”狐狸眼中透出狡黠,“我你几个事,你如实相告,咱们就算平了,以后叫我花灼,好不好?” 桃屋哪里想得到这话背后的歪心思,乖乖巧巧应下来。 咏夜这边摆好了早膳,桃屋却迟迟不回。她有些犹豫,昨晚那深沉的眉眼,和酒后的胡言乱语,时不时会冒上心头。她不太知道,此时此刻,应该以怎样的语气和心态同花灼讲话,总觉得有点古怪,有点尴尬。 所以遣了桃屋去喊他,结果还陷在那屋里,一去不复回了。 为了拖时间,她将碗筷重新又摆了一遍,桌子也重新擦了一遍,再看看屋里还有什么活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