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上)
br> “你先过去吧,我上楼换身衣服。”阮画京不看他的眼睛,折身走回电梯。 顾长珏站在原地不动,电梯门缓缓将他们隔开,在彻底闭合的前一秒,她看见他叫她的名字。 夏季暮夜的蓝透过天井,落在三楼楼梯转角。 房间里没开灯,阮画京脱了裙子坐到空调底下,使劲儿往胃里灌凉水,冷气呼呼地往她后脊背吹,直到她的心,她的肺完全冷下来。 她给破皮的后跟贴了创可贴,换了T恤短裤后木着脸走出房门,慢慢地踏着台阶。 走到一楼转角,顾长珏还等在原地。 他为什么不走?她明明让他走,他为什么不走? 阮画京没来由的心烦。 他半蹲着,手里拿着宠物零食,秦舒养的那条小狗吐着粉粉的舌头,扒拉他的膝盖,他伸出左手,小狗乖巧地把前掌搭上去,见她下来,顾长珏站起身。 沉默中,目光交汇,顾长珏久久地看着她,眼里含着无声的笑,刺眼的灯光下,他的眸子显得愈发黑亮。 被忽略的小狗表示很不满意,它跳起来,前肢扑上顾长珏的大腿,张开“血盆大口”,叼走了零食袋里最后一根肉干,在顾长珏的惊诧里,蹦蹦跳跳地逃离案发现场,快乐的脚步飞在空中。 阮画京稳了半秒,最后还是咧出一个笑,顾长珏看着她的笑眼,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她敛敛眸,收住脸上的笑,低着头下楼梯,顾长珏走到楼梯旁,伸出长臂邀她的手。 阮画京把手伸过去,他正要主动去接时,清脆一声,一个巴掌重重落到他的手心,始作俑者正发着笑,上楼前的阴霾似乎从不曾在她身边出现过,她又恢复成了他熟悉的乖张模样。 顾长珏雀跃的心又归于沉寂,他悻悻地收回手,阮画京走下最后一个台阶,上去挽住他的手臂。 佣人端着食材从他们身边路过,顾长珏也做起戏来,他像摸小狗一样摸摸她的头顶,认真无比地说:“待会我给你烤串。” 阮画京瞧着他,嫌弃地挪开他摸过狗的手,说:“我不吃烧烤,容易得癌。” 他们到后花园的时候,阮画舟已经悠悠闲闲地吃上了,秦舒坐在他旁边,又是递饮料,又是擦嘴的,没有半点平时的威严。 夏夜的风难消余热,炭火的烟味熏得很,正好秦舒也嫌她碍眼,阮画京索性往远处躲,她抱着手臂睡在躺椅上,耳边是夏蝉的鸣叫,夜空中繁星密布,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其中一颗看。 顾长珏走到她旁边支起一张矮桌,她一心盯着那颗星,没空理他,过了一会儿,他又端着个什么东西坐过来。 顾长珏把锡纸碗放到矮桌上,说:“饿吗?我煮了碗蘑菇汤。” 是挺香的。 阮画京坐起来,顾长珏递一把勺给她,她弯着腰接过来,在锡纸碗里捞捞。 “只放了虾仁和菌菇。”顾长珏带着隐隐的期待看着她。 “煮熟了么?”阮画京扯着笑,凝着他的脸,存心招他。 “没熟,有毒,不爱吃别吃。”顾长珏端起桌子。 眼看他要走,她说起软话:“吃,顾先生亲手做的,毒死我,我也认了。” 她总爱跟他唱反调,每次唱到一半她又服起软来;转念一想,他自己不也一样么,每次装出不在意,但要是她真不搭理他,他立马破功;他们的关系从萌芽开始就是畸形的,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再想改变也难,想到这里,顾长珏苦笑着叹了口气,把桌子放回她面前。 阮画京看他苦大仇深的样子,喝一口鲜美的蘑菇汤,问:“想什么呢?” “在想——毒的计量有没有下够。”顾长珏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头看着她说。 “忘了问,你摸过狗以后洗手没,就做菜?” “……”他跟她真是说不清楚。 阮画京继续喝着汤,沉思良久后开口道:“谢谢你今天帮我说话。” “应该的,”顾长珏笑一声,口气像是在开玩笑,“主动背锅是作为一名工具人的基本素养。” 阮画京没想他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奉承的话哽在喉咙里,她低头喝汤,片刻后想好托词:“人和人之间不都是互相利用,互为工具的么。” “阮小姐的看法是不是太悲观了?世间还是有真情在的。”顾长珏说完,连他自己都有觉得好笑。 阮画京放下勺子,双手撑在身后,抬头凝望浩渺的夜空,银白的月光散落到她脸上,她的眉宇间不带一丝软弱,她淡漠疏离地说:“顾长珏,别对我抱有期望,永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