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篷舟归岸,漫天凄霞烧透了半边天幕,垂染,将一湖碧水漂成赤缇金丝绣云锦缎。阮七茹昭提步下船,正是,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二人相谈甚欢,直聊到阮二家门院。 “二哥!五哥!教授!俺们回来了。” “我说,小七你是遇到湖怪了嘛,怎的现下才回来,再晚一会儿,俺们都要出船去捞你们了。” “还用遇,湖怪不就是他本人。”茹昭眼神一飘,勾唇,嗫嚅道。 音不高,含沙射影的谗言只被近旁的阮小七听了个正着,他当即轻咳两声,递了个眼风。 茹昭迎了他的目光,墨眉一挑,嫣然浅笑:“湖光山色,七爷带小女多兜了几圈。”继而又压着声揶揄,“七爷嗓子可好些了?” “诶,你可别卖我。”阮七嗔她一眼,哑声冤屈道。 茹昭眨眨眼,笑意更深。 “好了,妹妹快随奴家换身衣裳去,晚饭都好半晌了。”阮氏余笑,打断二人眉眼官司,携茹昭进了房。 当夜,阮二家水亭又是半宵灯火通明。翌日是吴用与茹昭归返之期,因而席面不再拘泥规矩,全当家宴,阮氏与阮楚一道上桌,众人畅饮欢谈,其乐融融。酒酣饭足,吴用茹昭眠宿一晚,次日五更便作别阮氏兄弟,打道回东溪村。 轻舟碾碎月影,桨拨水声清幽,银屑浮着涟漪,听,软溶溶的,是皎月融化的眠音。 下船,改行陆路,吴用又起话头问询:“茹小娘子这两日可玩儿得快活?” “嗯,阮娘子待小女很好,阮家兄弟亦是洒落人。” “可不是快活,白衫都脏成皂衣了。” 茹昭一听,心下轻笑,反唇相讥:“还不是得了先生的应允。”继而半阖了眼,眸光一闪,又道:“再者,先生君子,应不会打着小女的幌子,借着医病的由头来此接洽,谈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吧?” “就知瞒不住,但你也未免太敏锐了些,茹小娘子,人若不会装糊涂,难免引火烧身。” “你们要做的事,小女不问;猜到了,小女不言。我知先生并非君子,玲珑心肝,曲折回肠,若不是当真信任小女,绝不会带我走这一遭。坦言,是小女不想隐瞒先生,如若用的上茹昭,小女亦愿施援助力,大可不必左遮右掩,累得慌。” “不需你再做什么。” 晓色未露,晦暝里,她听得见他凝重的语气,却观不得他挂怀的神情,遂而,以为方才言语分寸有失,释解道:“先生勿怪,小女只是忧心先生……还有保正相公。” “你方才说,从未觉得小生是君子?” “啊……” “好哇,合着茹小娘子每每借口奉小生君子,原是调侃来的?” “君子最是迂腐顽固,先生固非君子,则是有心向君子,无意为君子。” “哼,你怎知我无意为君子?” “智多慧极者,必不会受驯于教条,遥想与先生初遇,你我帮那郑老儿钻颅,颅浆血水溅于先生之身不改色,小女当时便觉先生定不是寻常的儒生。” “茹小娘子舌灿莲花,不去贵府门庭当帮闲真是屈才了。” “帮闲是指望不上了,但过去不是没有贵门留小女做府医。” “为何不留下?” “贵门水深,我又受不得拘束。” “宁可孑然一人漂泊江湖?” “嗯,我不喜四四方方的天。” “你总是这般离经叛道,日后要如何是好。”他苦恼,话里话外,都像是一个兜底人的埋怨。 那声叹息融进夜色里,似朝露跌入塘中,不着痕迹的消失,确又真真切切的存在过,亦如,他这个人…… 他消失了。 政和四年六月十八,一个酷热难耐的暑天,一群身着甲胄的官兵围了茹昭的屋院,为首的督头将海捕文书逐一示予茹昭,嘴皮子可没有手头活计利落:“你……你可,认识这几人?” 茹昭瞥一眼画工拙劣的人像:“都是同乡人,自然认识。” “那……那你可知晓……他们人去哪儿了?” “小女怎会晓得?” “贱妇休得隐瞒,东溪村谁人不知你是那吴用的姘头,现下还在遮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押你入牢受刑才肯招供?”一旁兵头厉声呵斥,凶相毕露,以此突破人的心理防线,审讯者的管用手段。 “你凭什么辱我姐姐清白!”顺娘气急欲同那人理论,被茹昭死死按在怀中。 “不可。”茹昭沉声,随即冷笑言道:“军爷今日平白闯我家中,不问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