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
/br> 东溪水净,堤沿官道,官道两旁疏疏落落生着半人高的浓翠翠的野草,绿茵草窠里赧然躲着几株纤柔的野迎春藤,细瞧,一株上错落的挤着十几朵嫩黄玲珑的五瓣儿,像是为了应着节气开的,含混其辞,若即若离。 吴用不动声色的睃了眼并行的茹昭,声音染上些许漫不经心:“小生有一事好奇。” “先生请问。” “彼时,茹小娘子当真只有五成把握救人?”言罢吴用停顿片刻又续道:“万一失手,只怕那顺娘会恨上你。” “茹昭自是有一定信心的,五成,是让她别期望太过,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吴用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半促狭道:“茹小娘子应当清楚,以你那别具一格的救人手段,若不成,这责难、众怒,十有八九得把自个儿搭进去。成了,左不过是几句谢语。茹医师江湖行医多年,若这笔糊涂账再算不清,那当真是让小生纳罕茹小娘子究竟是如何囫囵个儿活到现在了。” 茹昭牵唇一笑,皮肉未动:“若小女不医,又怎能有缘和先生讲这许多?若怕担责,裹足不前又如何精进医术?” “万没想到,茹小娘子竟还有几分赌徒精神。只是小生看,你对那顺娘的样子,倒不像是在下注,颇有些舍命襄助的意思。” 逐渐官道变窄,道旁两边苍翠的长草却生的愈发肆意旺盛,蓬草绿舌舔舐得行路越发偪仄,二人之间原本宽绰的距离也被逼的窄了,近了,比肩而行,臂上的衣料若有似无的摩擦着,终于茹昭像是妥协般缓了步子,与他错开距离。 她没再说什么,心下腹诽这人轻易看透他人心思竟连装都懒得装一下。良久,她换气般仰脸,恰巧眺见那远处的夕阳已然垂暮,余晖的光,将青山、溪际勾勒出一条描金彩绘,视野中的天地摊成了一卷山水工笔,好熟,似是在她回忆中,咿呀学语时期的卧房内的那面坐屏,整整将半个屋子隔开的景致,隔不开的却是世态炎凉……她蹚过时光河流,瞥见抱着母亲凝画发怔的那个幼弱的她,听着还不大懂的抢白,隐隐发觉母亲抱紧她的手臂在抖…… “我也并非不知明哲保身,只是那孩子……”鬼使神差,她喃喃衔上了那未完的话头。 “那顺娘有何特别吗?” “没。只那时见她,总想着如若我磕破了头,有人能救救我母亲该多好。” 他静默的将目光顿在她身上,寻踪觅迹,方从她古井无波的脸上,那双琉珀璨然的瞳孔里捕住一抹凄惘。如此清澹,明明不像是薄性人,伤情时却也淡的似流云,似岚雾,似这墨色夜幕中那撇茶青的月影儿,影影绰绰…… 溪水畔栽着棵盆口粗的桃树,枯秃的枝桠上孕育着甲盖儿大小的花苞,只是夜色渐浓,墨蓝苍幕下,一棵姿态魅娆的秃树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茹昭的屋院就在这树的后方。 烧灯续昼,房舍并无毁损,一番整扫后陈设整洁如新。右厢房的书格间陈列着几十本古籍。吴用摸着书脊,指尖碰触间便觉察这房子空寂许久,眉心不自觉攒起,他素来爱书,又速来洁癖,索性将书抽出,一本本耐心的用帕子擦拭面皮:《难经》、《脉决》、《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形形色色医书典籍就有三十六本,此外各家兵法史书,孤本杂记林林总总竟有四十二本。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茹昭进屋便瞧见,灯烛下细细品读《党项传》的吴用,灯影烛辉下,他专注的眼愈发灼灼清亮。 茹昭轻咳一声:“先生原来在这儿。” 吴用方才如梦初心醒般瞥见茹昭:“小生失礼了,没想到茹小娘子家中竟有如此多藏书。” “家母生前好书,但因时常在外漂泊,所以总是看一本失一本,还有一部分在阳谷县老宅那边。” “这些都是令堂的收集?” “是。”茹昭拣了一本《脉决》端详,皎白的手细细地摸那面皮,思绪也一点点被拉回过去……母亲第一次教她施针的模样,肃穆的,严苛的,与平时玩世不恭的母亲判若两人,以至于她几度怀疑母亲是否有个胞姐胞妹轮流伴在她身侧戏耍她,以她荒诞性子,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这次,她玩笑开大了,她又撇下她一人,那离经叛道,桀骜不驯的母亲…… “当真了不起。” “吴学究,大体已收拾齐全了。”蓦然,一庄客来至门口禀报。 “知道了。如此小生就不多叨扰了,这院子地处偏僻,夜深时小娘子千万锁好门户,如遇不妥时定要设法脱身来寻保正或是小生。” 他细细叮嘱,眼里藏不住的关切不似作假。茹昭心下一暖,第一次道了个万福礼:“小女这厢谢过学究,保正相公。” 吴用莞然:“不必客气,茹小娘子万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