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翠楼（一）

“前几日，户部柳自峰被杀一案，由刑部主理，大理寺协助。凶手被认定为府上一个跑腿小厮。案犯因不满他对自己的打骂，在他醉酒时用一把匕首割断了他的喉管。可验尸时，柳大人口吐白沫，分明是中毒而亡；而那个小厮服罪下狱后，他家里就发了一笔财，摆明了是代人顶缸。只是刑部结案，我们也没办法继续查，我只知大理寺宋垣大人辗转查到平西倚翠楼──无虞。”查探宋府命案那日早上，墨颀对章予浣说了如此一番话，本来章予浣是要直接去倚翠楼的，但被案件耽搁了，今天才寻到机会去找线索 。

贺圻明独行在平西街上，街上行人并不算多，路两边散着几个小摊子，卖着胭脂水粉、玉器首饰、烧饼糕点等。

前方，他眼见着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整了整衣衫，进了一间三层阁楼的铺子，一时觉得有些眼熟，便向前跟了两步。

竟是穿了男装的章予浣，再一看这间铺子，好家伙──倚翠楼！

他虽然对城西并不熟悉，但也听人说过这倚翠楼是这一带档次较高的楚馆秦楼，是富商或风流仕官常来的风月之地。

他也不知为何，隐约觉得这章大人来此处肯定不是表面由头，不待多思考就跟了进去，小声叫住了她。

“章大人。”

章予浣转身看到他，她脸上一丝惊诧又略带阴鸷的表情一闪而过，旋即挑了一下眉盯着贺圻明待他发话。

“我听闻这倚翠楼从琴师乐师再到那陪客的清一色的都是女子，章大人你怎么也来这里，还着了男装？”周围乐曲声调笑声混着，比较嘈杂，贺圻明用一个不高不低却也不会被周围人听到的声音问道。

“我自是有事要办，怎么，贺大人这般清风霁月的人物也爱来这勾栏院里嫖妓吗？还是说─”她往前凑了一些，“你是专程跟着我来的？”

“不是，我……”听了这话，贺圻明有些后悔跟了进来，面红耳赤地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哼，章大人办事，我作为您的下属见了，自当前来协助。”

章予浣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

一位穿着浅绿薄衫的美娇娘朝着二人走了过来，低低的衣领酥xin将露未露，纤细的腰肢扭着朝章予浣贴了过来。

大凉朝民风较开化，女子男装上街并不少见。章予浣这一身打扮，若走在街上，旁人心里总得犯个嘀咕，“这人男的女的啊？”

可若是出现在秦楼楚馆，便不会有人怀疑，只当是个身量较小的风流公子哥儿。

“公子，饮酒还是喝茶，可要奴家在旁伺候着？”声音娇滴滴的，尾音还若有若无地上挑，任哪位客人来了都得被勾晕乎喽。

可章予浣并不这么觉得，莫名地被贺圻明影响了定好的计划，又被这浓浓的脂粉味呛了满鼻，心情更不好了。本就是个练武的人，这一来便显得戾气重了些，她低着嗓子喊道，“滚开。”

小姑娘被吓得花容失色，向后退了好几步，又唯唯诺诺地看了她一眼。

章予浣心道想到自己一定是昏了头，才会冲着人家发脾气。贺圻明跟来，本也不一定会破坏自己的计划，跟便跟了，她也正好戏弄戏弄他，报个小仇。

强压下心头不快，她又笑吟吟地冲那位姑娘招手，“过来。”

“是。”小姑娘行了个礼，又犹犹豫豫地重新走了过来，声音微微颤抖，“公子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啊？”章予浣又端上了惯常用的轻佻的神情。

“奴婢盈香。”

“嗯，盈香，好名字。你可知这位公子是谁？”章予浣看向贺圻明。

这贱贱的表情，用脚趾头想贺圻明都知道不会有好事发生。

“奴家不知。”

“这位公子来头可不小，是为官爷，大理寺司直，贺圻明贺大人。”

“你……”贺圻明想要阻下章予浣的话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过后又压低声音，“你说这些作甚？”

章予浣并不搭理他。

“说大理寺的司直大人，你应当未听闻，可这位公子的爹乃是上京新上任的京兆尹──贺坤昱贺大人。再说他的祖父，更了不得了，是三朝元老，户部尚书贺尚绥贺大人。这二人你总听说过吧？”

“是，奴家知道。”盈香又向贺圻明行了个礼，“奴家见过贺大人。”

此时，贺圻明脸上“姹紫嫣红”的神色别提有多精彩了。“这下好了，用不了多久，户部尚书的孙儿去倚翠楼风流一场的事迹不知会传给多少人知道，魏谨骁那个好事精又不知得怎么奚落我了。”心理瞬间闪过无数场景，冲章予浣瞪了眼，又在心里“文雅”地问候了她祖宗十八代。

可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