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墙

“章家啊，没人了啊。”

“唉，怪可怜的，只剩下三个小孩儿。”

“想不到陆志凌如此狠毒，这么多年的挚友也能说杀就杀，真是活该落地这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是啊，战场出来的将军，杀孽本来就重，还干了如此泯灭人伦的事，就该去地狱里为章家十几口人赔罪。”

“章家本就人丁稀少，老大还是残废病秧子，只能仗着皇家的可怜，让一个没本事还没涵养女娃子去当官，真是可笑，哈哈哈哈。”

“想想也是，这章家世代簪缨，二十年前是何等风光？老爷子是天子恩师，大公子章冀远任礼部尚书，三公子章晋连更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入了吏部又成了驸马郎，那时谁会想到章家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下场？呵，你们怕不是忘了，当初章家可是获罪被贬的，罪名可是─”他将手侧立在嘴边，小声继续道，“结、党、之、嫌，先帝爷最忌讳皇子相争，若不是章家站了队，先帝也不会连驸马郎都一块发配了。永嘉长公主那会儿还怀着身孕呢。”

“小点声儿，这事可是我等能妄言的。”

“嘿嘿嘿，这不就是咱们几个人瞎聊嘛。”先前说话的人讪笑道。

“唉，如今的章家除了二公子，才华横溢、风光霁月外，剩下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药罐子’老大兄长，和成天抛头露面、风流成性的小妹。哼，真是可笑的紧啊。”

“其实要我说啊，隆庆十八年陇西那场截杀对章家算也是好事。说到底他们章家是罪臣，若不是一家死在赴任途中怎么能得着忠臣的名？皇恩浩荡，圣上登基后看着三个小娃娃相依为命心生怜惜，上等药材、芸编坟典、珠宝银两还有锦绫绸缎是一箱一箱地往章家送啊。若不是圣上对章家恩宠有加，谁能这般瞧得起他们，章家哪能有今天？”

……

章予浣穿了轻便黑袍在院中练武，心中不断回想着外人的纷纷议论。

“罪人”“残废”“丧天良、泯人伦”充斥着她的脑海内。

“不是这样的，陆叔叔不是坏人。”

“我大哥不是残废。”

“只要章家还有人，便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嘿！”

“哈！”

每一招都含着她的愤懑和坚定，寒来暑往，四季如是，她每天都会早起练功，从未有一天懈怠。

身上是一副淬炼出的钢筋铁骨，仿佛心上也搭上了铜墙铁壁，时间越久，就越坚固，渐渐也感觉不到痛了。

“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常常这样问自己，却从来找不到答案。

这章府的红砖青瓦似道樊笼。笼外，她嚣张跋扈、言语轻佻又满是虚情假意；笼内，她沉默寡言、偏执且坚毅。

到底哪个她才是真正的她呢？

哪个都不是她！

那个从小便有爹娘疼、兄长惯的娇小姐早就被罪恶和黑暗撕碎了，ròu身埋在西北的黄土中，灵魂溶在陆府流淌的数日的血水中，遍寻不到……

房内，章予浣脱衣沐浴，肩侧、手肘、腿根，淤青遍布，有些已从青色转为紫红，那是她练武与人过招时留下的。

在她右侧锁骨下还有一条寸余刀疤，皮肉微微凸起，虫子般附在身上，丑陋狰狞。

那是一次误伤造成的，打那以后，械斗一律换成未开刃的刀。

其实用真刀是她提出来的，为了锻炼出极佳的反应力。刀不开刃就给她留了余地，她不希望自己没能躲过的每一刀都不是因为躲不过，而是因为没有畏惧。

但大哥怕她受伤，对于大哥的命令，她忤逆不了。

穿好衣服，她缓缓走到里间的书房，坐在桌前，从一沓书册的下面小心翼翼拿出一个信封，取出里面的一层薄纸。

“我许是个孤独一生的命，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孑孑独行于世间，戴霜履冰、梗泛萍漂了许多年。幸得陆老将军赏识，使我得以有出头之日，也给了我一个家，让我久浮无根的心得以安放。志凌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好孩子，于我而言，与亲子无异，我了解他，他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你们也都相信他，这是好事，孩子。

有人说人的名里是带命的，我想我便是如此。我人生的大半数时光就如一道长风，孤独地行着，不知方向地行着，就如这般有来无回，千里，万里，也渐渐地到了尽头。

我只是一介武夫，诠才末学，自不相信什么天理昭昭、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往来征战近二十年，手上杀孽无数，鲜血溅了满身，洗也洗不干净。该死的、无辜的、英物，庸才、阵前统帅、马前小卒……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