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影昭心

（三）

展昭受伤第十日——

喝过汤药，展昭并无睡意，独自一人，往旁边的清心苑行去。阔别三载的空白，他极想知晓小蝶这些年的生活。苏木随小蝶出了门，紫萱去准备他的午食，此时院落里别样的静谧。

轻轻推开主卧的门，左侧为附属洗浴间，透着珠帘，隐约可见屏风、浴杅；右侧为书房，正对着的前厅最里面是卧寝。几乎是毫不迟疑地举步往书房行去，但见里面简单雅致，视线顺着投向最靠近自己的书桌，抚过上面的一笔一墨，想象着小蝶伏案疾书，挑灯夜读……唇角轻轻扬起，凝光温柔如水。

中庭有两个书架，上面摆满了医典；整齐有序、一尘不染。

随手抽出一籍书卷，保存得很好，却有明显的常常翻阅的痕迹。每部医典旁都有一本或几本小册子，为读书手札，上面满满的字词释义和相应的医案；薄唇保持着上扬的弧度，这是小蝶在云雾山时便有的阅卷习惯。看得出来小蝶这些年来在岐黄之术上付出的时间与精力，从中更感受到她那出自于本心、深深的喜爱。

过来便是书房右侧，摆放着琴架，展昭脑海即时浮现小蝶素手抚琴的模样，俊脸的笑意与柔情不觉加深。后墙挂了几幅字画。举目细观之，一幅特别的画作瞬间擭住展昭的眸光。丹青上绘了一位黑衣侠士、提剑撑伞的背影，侠士的前面是河，远处是山，云雾缭绕，一轮红日霞满天，几只鸟儿在自由飞翔。画作下方是龙小蝶娟秀的行楷，「春日宴，清茶一杯歌一遍，殷殷陈三愿：一愿君颜长欢，二愿君身长健，三愿君心越流年，岁岁长牵念。」

忽如其来、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喜悦划过展昭心头，如尝蜜糖、唇齿余香，甜甜蜜蜜的感觉丝丝缕缕凝聚、直至填满胸臆。久久站着，深深凝望，眼圈慢慢泛红，长指情不自禁地抚过每一个字，嗓音微哽、满蕴温情，“小蝶，这些年，你亦如我思念你一般、牵挂着我的，对吧？”

眉眼含笑，伸手取下画卷平铺于书桌上，缱绻低喃，“展昭身旁，岂可无你！”

随即磨墨提笔，在侠士的左侧画了一位青丝飘扬的红衣女子，骑着白马，缰绳牵在侠士手中，两人一起往云雾山的方向眺望。又在下方添了几行隽逸的行楷「春日宴，昭心一片蝶翩跹，谆谆陈三愿：一愿卿颜长欢，二愿卿身长伴，三愿何须越流年，日日长牵念。」

展昭举着笔，略一思量，在丹青最上面空白处，横着用隶书点题，「蝶影昭心，白首不离」！

待墨迹干后，将画重新挂回墙上，黑眸里憧憬往后生活的光芒影影绰绰，坚定地诉说着画里之意亦是他的心底之念，“小蝶，展昭与你，余生再不分离！”

午时一刻，龙小蝶回到清心苑，瞅到开启的房门，警觉顿起，早晨出门时分明是阖上的。轻手蹑脚走进去，耳际传来细微的呼吸声，书房有人！

步入一看，展昭趴伏在案几上，睡着了。怎么会是师兄？

余光不经意扫过雪白的墙，人一下子愣住了。

凝着展昭添笔后的画卷，云雾山的点点滴滴，一幕幕重现脑海，那是她人生最开心的时光。

法场重遇后的爱恨纠结、难舍难分。望月亭不期而遇后的短暂相处，一夜云雨。

无奈留书而别的悲恸，若非寄情于医，若非还有骥儿，如何抵得住这三年来对他蚀骨的思念。

随着思忆翻飞，过往种种瞬间回放，最后停留在对骥儿的殷殷担忧与深切想念，龙小蝶早已泪沾衣裳。无言捂着鼻唇，以免细微的声音吵到展昭。

在她清泪滴落、黯然神伤之际，一双大掌自后往前揽过她的纤腰，娇小的身子随即落在展昭宽厚温暖的怀里。他的下颔抵着她的左肩，坚毅俊朗的脸贴着她凝脂若曦的粉颊，轻轻摩挲，无言宽慰。

熟悉的松露香，熟悉的男子气息，熟悉的安心之感，龙小蝶杏眸阖起，身子的着力点后移，纤手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徜徉在他无声的呵宠与体贴入微的关怀里，悲凄的情绪逐渐缓和，趋于平静。

小蝶整个情绪起伏全数落于展昭眼底，静默的时段里他内心亦是几番风起云涌，最后定格在多年前两人于宫中凤仪阁因杨宗源一事的争吵，「你我只不过是师兄妹」，真真戳人心窝，他与小蝶之间，何尝不是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十四年了，始终缺一个「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