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
江平十三年,正月。 沙州城还沉浸在年节的喜悦中,沙州刺史明振送走了一拨客人,这才有空拆开自己桌上的信函。 他草草看了一遍,将信收进袖内,匆匆穿过走廊朝庭院走去。 沙州的初春很冷,大雪覆盖着远山,不见半分青色。明愿独自坐站在庭院内,正低着头飞针走线,身边的圆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各色彩丝。 直到明振走到她面前,明愿才有所发觉,她放下手中针线,站起身:“阿爹。” 明振轻咳一声,点点头,手不自然地抚上胡须,问她:“这是在绣什么?” “盖头。”明愿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女儿想弥补之前的遗憾。” 她眼神一如既往明净透亮,只是多了几分冷静。明振看着显然成熟了不少的女儿,无奈地摇摇头。 这傻丫头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天真地以为是自己没亲手绣嫁衣和盖头,才让这场婚事不吉,害死了她夫君。 “明愿啊,你要明白,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不论遇到什么,都要让自己跨过去。”他语重心长道,“那小子的事是场意外,无论你有没有绣嫁衣,绣成了什么样子,都改变不了这一切。” “再说,你的婚期是爹亲自请人算过的,是整个沙州最吉祥的婚事,哪来的相克一说?别听他们胡扯!那些乱嚼舌根的,爹早就处置过了。”明振吹胡子瞪眼故作凶狠,可惜在二女儿前面他向来没什么威慑力,明愿抿了下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阿爹,我都明白,总会过去的。” “那就好。”明振点点头,慢慢掏出信,交到她手里,眼里流露出不舍。 “明愿啊,已经过去将近半年了。若是你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一切了,就打开看看吧。” 明愿看信的同时,明振兀自念叨起来:“那小子的故乡在京城,虽说尸骨没找到,但是爹打听到,他远在京城的好友为他立了一座衣冠冢。爹想着,你会想去瞧瞧。” 他垂下眼帘,有些落寞:“京城是你的故乡,你长大了,总这么陪在爹身边也不是个事。你母亲……也多少年不曾见过你,是该让你回京城一趟,见见她们。” “你啊,这些日子也别绣你那盖头了,多去做做自己喜欢的事。像什么骑马,射箭啊,都再去试试,等到了京城,可不比这儿自在。” 明愿放下手中纸张,眼睛亮了起来:“阿爹,我想回去。” 明振点点头,一脸早知如此的神情:“明愿,你收拾些物件,爹给你备马车去。翠珠和翠月两个丫头自小跟着你,也随你一道回京城吧。若是……在京城觅到了合你心意的郎君,不回来也罢。” “阿爹,女儿会回来的。”明愿与他对视,扬起唇角灿烂地笑了起来,“京城是故乡,这里难道就不是了吗?更何况关校尉还在这儿,我会回来继续寻找他的尸骨,揭开事情真相。” 明振听到前半句时本都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最后却又板起脸,无奈摇头:“本来就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哪来的什么真相。” “我相信另有隐情。女儿最后一次见关校尉的那日下午,在永承街还听到有人谈论流寇的事,还说阿爹不作为。如今想想,也许那些人就是故意散布谣言,说不定关校尉前去侦查的事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明振叹口气:“那不过是你的胡思乱想……也罢,不管你想做什么,爹都尽全力支持。” — 二月十四,京城乍暖还寒,春雨细如柳丝。敬国公府门前,一个披着狐裘雍容华贵的妇人缓缓步出,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年轻姑娘。 左侧穿杏黄小袄的年轻姑娘一双杏眼温柔,气质是与母亲如出一辙的典雅,容貌与明愿有五分相像,只是更柔和,嘴角保持着浅浅的弧度。 右边那个穿着淡青小袄,虽然同样出落得清丽,眉眼间却带着一丝轻蔑。 杏黄小袄的年轻姑娘望向妇人,有些惴惴不安:“母亲,您说阿妹现在是什么模样呢?咱们还能认出来吗?” “放心吧飒儿。”敬国公夫人沈氏温柔地拍拍她手背,安慰道,“你妹妹同小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话虽如此说,明飒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忧起来。她蹙着柳眉,出神地凝望着街道尽头的方向。 右边那个见状,嗤了一声,高高挑起眉毛,阴阳怪气:“长姐好关心你那个好几年见不到一面的小妹呀,一口一个阿妹,也不知道人家还记不记得你。” “瑟儿,你也少说两句。”沈氏声音温柔,同明飒一模一样地蹙起眉,内心隐隐焦灼。 明瑟不服气地应了一声,抿着唇,不再说话。 敬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