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江平十二年,八月十六。 中秋乍过,沙州城内到处仍然残存着甜蜜的庆典气息。鲜艳的绸子被孩童扯下来,松垮地垂落在街道两侧,在晚风中荡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城内最繁华的永承街逐渐热闹起来,路边高悬的灯笼和火烛被依次点亮,这座边塞城池的夜晚慢慢染上烟火气息。 路边一个随意支起的小摊上,胡饼和肉汤的香气交织着扑面而来。摊主是个忙碌的妇人,正笔直地端坐在小炉前,一手均匀地往胡饼上洒香料,一手持着蒲扇娴熟地控制火候。 路过的人步子匆匆,谈话声清晰地传来。 “赵兄,最近沙州可不太平。” “……可不是么!流寇连日出没,也不见官兵出来管管。” “还不是刺史大人不肯着力去管,不然怎会猖獗到如此地步?” “这可是沙州,你敢背后非议沙州刺史,小命还想不想要了!” 几个行商打扮的人说着,渐行渐远,声音也慢慢消散。妇人抬头看了一眼街道尽处,无奈地摇摇头,将炙烤得两面金黄的胡饼夹进油纸包中,笑容和煦地递给等在摊前的客人:“姑娘,您要的胡饼,小心烫。” 站在炉前的是个容色娇艳的少女,她一手接住烤胡饼,一手从荷包里抓出几块碎银子掷在桌上,声音清脆:“辛苦阿婶啦。” 妇人惊讶地盯着桌上成色极好的碎银,下意识地站起身要将银子还给对方:“姑娘,这饼只要两文钱——” 可她的目光转向摊前时,哪里还有什么少女?妇人赶紧探出身子远远望去,见那姑娘像只欢快的黄鹂,轻巧地融入人群中,再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明愿拎着胡饼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她刚进去,就被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拽住了衣袖。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翠珠睁着琉璃般清澈的眼,满脸写着急切,一边拽着明愿袖子,一边偷偷松了口气:“姑娘您也是,怎么去打听个消息要这么久,奴婢还以为您又惹了什么麻烦呢!您还——买了几个胡饼?” “你快趁热尝尝,这永承街的胡饼味道还挺正宗。”明愿将油纸包塞到翠珠手里,“我发现这家的饼有种特殊的香气,你尝一口,是不是很好吃?等下留两个,我给关野送过去。” 翠珠捧着胡饼的手一僵,愣愣地抬起头:“姑娘,您不会又——忘了吧?” 见明愿只是满脸茫然地瞧着她,翠珠顿时哀嚎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姑娘啊,您怎么又去买吃食了,不是说好让奴婢在这等着,您去永承街打听城中有关流寇的消息吗?” 明愿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就说!方才一直觉得忘了些什么,原来是要打听消息!” “……” 明愿这下也有些底气不足,她心虚地咳了一声:“要不,我明天再去一趟?” “姑娘昨天也是这么说的!”翠珠泪眼汪汪,“好姑娘,实在不行就算了吧,咱们别在这筹划什么夜袭了,奴婢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翠珠,别退缩嘛。这种大事,哪能轻言放弃?”明愿握紧拳,信誓旦旦,“相信我,你家姑娘明日必然重整旗鼓,打探情报!” “姑娘,别想了。明日您要在府上绣盖头,再过四日就要大婚了。”翠珠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您的嫁衣已经是我和翠月做的,盖头总得自己绣一下,图个吉利。” “我这不是做不出来嘛,太难绣了,我连针脚都绣不齐。”明愿小声嘀咕着,随即弯起眼灿灿一笑,“你放心,翠珠,只要你跟翠月绣的图案简单一点,阿爹检查的时候我再补两针,肯定能骗过他们的!绣两针也算绣了,这都是我的心意。” 有这么个不着调的主子,翠珠只能无声地叹口气。她拎着胡饼,垂头丧气地跟在明愿身后,两人往城门前走去。 沙州城守卫严格,每晚戌时城门关闭下钥,之后会有夜值前来替换守卫。 而明愿每个傍晚都来城门附近,是要等关野下值。 此时离关城门还有一刻,暮色渐渐染尽了沙州城,卫兵和他们身侧的梨花枪沐浴在最后一抹残阳余晖里,映出的色彩浓烈又瑰丽。 今日轮值的是赵侍卫长。 守城的侍卫大多都认得明愿,赵侍卫长本还在冷清无人的城门前来来回回踱步,远远瞧见了她,立刻一个箭步迎了上来,神情激动:“明二姑娘!” 明愿也随即弯起笑来,朝他招招手:“赵侍卫长辛苦。” “哪里哪里。”赵侍卫长受宠若惊,眉间一抹忧色也随着明愿的到来消失殆尽,“我可没有关校尉辛苦。关校尉午后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