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佛
午后,毛绒绒的柳絮随着四月的微风穿过窗棂,落在清宁公主李微之的鼻尖上,将她从一场好梦中惊醒。 许是睡得久了,她的脸上微微地透着粉,像是九月枝头成熟的蜜桃。 少女脸上所特有的细密绒毛被阳光照出一层浅浅的金色,这是一张不知愁滋味的面庞。她的眼神亮得像初生的鸟雀,不识倦怠为何物,只对这世界抱着全然的期盼与新奇。 一张富贵的、未曾经受过苦难的面庞。因为,若是穷人家的女孩子,在这个年纪早该结婚生子,被摔打进世事的浪潮中,去面对生活的种种苦涩与哀愁。 可她是公主,是大周王朝最为娇美的那朵牡丹花,她自然是不用的。 清宁公主的世界,简单到似乎缺乏新意。 父皇、母后、与她一母同胞的太子兄长。 她的人生,顺遂得几乎一眼就望得到头—— 千娇万宠地出生,在父母与兄长的庇佑下无忧无虑地长大,到了年纪,再选一个又英俊又有才华的驸马,寻一个离宫殿近些的住处,每日赏赏花、弹弹琴,然后优哉游哉地过完一生。 就好像她的兄长李廉一般,作为当今圣上唯一的子嗣,毫无悬念地接过太子之位。不出意外,他也会是未来的帝王。 不会出意外的,太子是朝堂上下交口称赞的品行端正、为人谦逊,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十分适合的继任人选,不会出意外的。 李微之起身,目光越过这张不大的书桌,落在对面的兄长身上,想,兄长怎么还在批奏折。 她已经在这儿陪着兄长枯坐了一上午,午饭都只是草草用过,怎么还没有批完。 日光明亮,李廉的眉目清秀地泛着淡淡的哀愁。但在看到李微之起身的瞬间,他将眉眼间的愁虑与忧思都收得干干净净,露出一个柔软而有些宠溺的笑容。 他调笑道:“醒了?往日不都是至少要睡半个时辰的么。” 李微之满不在乎地揉揉鼻尖,道:“晚上再睡。” 看着兄长李廉书桌上似乎永远也批阅不完的奏章,李微之不满地道:“你怎么天天都有那么多奏章要批?父皇这是……” “微之,慎言。”太子李廉敛了眉眼间的笑意,道:“父皇这是看重我。” 李微之不服气地鼓了鼓嘴,但最终,还是没敢出言反驳。 谁让那个人是父皇呢,既为父、又为君,不可不敬。 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一位宫人小跑着进了殿,道:“二位殿下都在呢,也省得奴家跑两趟——皇上说了,明儿是佛诞节,叫二位殿下准备准备,明儿赶个早,去大慈悲寺礼佛。” 李廉含笑颔首,道:“知道了,公公辛苦。” 他又对着站在一旁伺候的小厮道:“快给公公上点茶水点心。” 小厮会意,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钱袋,暗暗地递给了宫人。 宫人满脸堆笑,一口一个“使不得”地告退了。 听着李廉与宫人的对话,李微之无所事事地翻了本奏折解闷。才刚一打开,就看见了几个大字—— “洛阳洪灾,溺死者万余……” 她才刚看了个开头,奏章就被一只手腾空抽去。 李廉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只余淡淡疲惫。他道:“微之,你不必看这些的。就算你看了,你也——” 一声叹息,李廉没有说完他的话。或许,是因为无话可说。 李微之没有再去夺那奏章,只看着空里发了会儿怔,然后道:“你不让我看我也知道的,今年都发了几次洪灾旱灾了,到处都有饥荒,到处都在死人,可是我们明天却——” 李廉又一次打断了李微之的话,道:“微之,礼佛是父皇的决定。” 李微之撇撇嘴,道:“到处都有饿死的,寺庙那群秃驴倒吃得饱穿得暖,一个个沽名钓誉,得亏百姓还那么信他们。” 李廉拿着刚刚从李微之手中抽过来的奏章接着看,随口答道:“日子过得苦,总得有些寄托。好了,你别在这陪我干这无聊事了,四月正是群芳竞艳的时候,出去散散心,赏赏花,不有趣得多。” 李微之兴趣缺缺地再度趴在桌上,道:“横竖我又不能出宫,宫里这些花儿,我连一个个有几瓣儿都数得清,又有什么意思。” 她抬眼去看李廉,道:“还不如陪陪兄长。兄长,你长得这么好看,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娶一个皇嫂进门啊?到时候我就不缠你了,我去缠皇嫂。” 李廉提笔,在奏折上写下朱批,漫不经心道:“婚姻大事,但凭父母做主。你呀,还是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李微之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