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忆

望云亭。

齐王慢饮清茶，隔着一张棋盘与池浚对弈，“眼下朝中都推测温绪是我的人，宗玄以为，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池浚落下一子，“朝中如何认为无关紧要，只要恭王疑心不起，就能稳住当下的棋局，殿下放心，太极宫内外都是我们的人手，温绪不会让他看出端倪。”

“错了，”齐王吃下他的一子说，“宗玄漏下了一人，花鸟司司长不是我的人。花鸟司司长兼任起居郎是皇后的提议。秦衍拖着不调马，受了恭王威胁才肯调马，这一切皆因巧合么？”

“殿下的意思是，花鸟司司长是靖王通过皇后主动安放的一枚棋子。”池浚笑道：“殿下的猜测同为温大监的猜测，问题在于，事后温绪并未查出双方来往的踪迹。”

齐王道：“所以，如果这真是靖王的一步棋，可谓手段高超。秦衍离京两月有余，此事能被办成，花鸟司司长唐颂自身的谋略就不简单，当下燕王的耳目已被阻隔，能够长期接近太极宫的只有这位司长。”

池浚吃了齐王一子道：“温绪一直在留意，绝不会让她妨碍到殿下的大计。”

齐王远望太极殿那面的光火，慢饮清茶，“虽说靖王接手马政不久，但上任时他刚好赶上官员考课，其他地方的马场暂且不说，八牧田的官员说不定已全部被替换成他的人手，现在他手里一个六闲厩，一个八牧田，待日后把外州的马养熟，大秦马政就真成他靖王的马政了，秦衍是先帝口中具备“骐骥之质，驽马之志”的亲王，而他绝不是名过其实。秦衍这五千匹马给的心不甘情不愿，当众把矛头对准温绪对准我，下次不知会搞出什么动作。”

池浚笑着又吃下他一子，“靖王的两万兵马远在武州，无诏入长安就是反，安边候唐钧的兵马在河州戍边，没有任何机会靠近长安，靖王相看王妃的眼光称不上长算远略，花鸟司内有殿下的人，有燕王的人，唐颂这个司长空有职衔，没有实权。靖王若不就近笼络兵权，他能在朝中占据的席位，永远都不可能是帝位。目前殿下的心腹大患是燕王，至于靖王，此局他是殿下的帮手，可作殿下的犄角之势，以除燕王。待到下一局，殿下甩掉两枚弃子，局面就彻底干净了。”

两枚弃子，便是靖王和恭王。

齐王看着棋盘上自己一方的败势颔首赞同，沉吟道：“恭王的运气实在好，突厥在他继位之时提出邦交，反而让他赚了个能干的贤名。”

池浚笑道：“恭王的黄屋左纛是殿下出于缓兵之计让给他的，殿下能赠予恭王名节，同样也能毁掉。”

齐王放下手中的棋子道：“事不宜迟，拖得越久，意外越多。”

“臣没招了。”池浚看着眼前的棋局，笑着认输，“请殿下拭目以待。”

千步廊内。

段浔和段年忆父女两人相伴而行，廊边的湖泊里波光粼粼，在灯火的映照下化成满池金色。

段浔慢下脚步，看向自己水边明秀，雪里温柔的女儿说：“阿忆年后回家里住阵子吧，去年一整年你基本都在泾阳，你母亲天天念叨你。”

段年忆愧疚的垂下眼，笑道：“我都嫁人了，哪能天天在娘家住呢。父亲放心，外祖外祖母他们对我都很好。”

她提到的外祖是齐王的外祖泾阳伯。

“阿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吧？”段浔怜爱的看着她询问。

她主管齐王府的中馈，协理齐王两万兵马的庶务。年忆默默点头。

段浔温声道：“自你幼年起，父亲送你入崇文馆读书，是希望你能习得一技之长，或是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结业后在坊间谋一份差事，待科考的渠道拓宽后，也许有一日你能入仕为官，尽其所长。后来你心仪齐王，嫁做人妇，父亲觉得这样也很好，但是在齐王暴露本性后，我和你母亲真的很担心你，实话说，我对齐王大失所望。”

父亲的话发自肺腑，没有任何苛责的意思，年忆还是难过的抿起了嘴唇，“父亲，殿下他待我无微不至，真的很好，殿下胸怀凌霄之志，我做为妻子不该助他步月登云么？”

段浔反问：“齐王的志向也是年忆的志向么？”

年忆微微哽咽：“也许是呢。”

“好，”段浔道：“你现在帮他打理两万兵马的庶务，这两万兵马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像北衙禁军十卫那样屠戮无辜之人？眼下他通过恭王私养兵马，染指国库，你是不是也要帮着他？”

年忆摇头，“殿下他没有选择。”

“可能吧，”段浔叹道：“可能谋大位者，必须采取非常手段，但我不在意他有无选择，父亲只在意阿忆的选择。”

“父亲。”年忆止步望向他，“我有身孕了。”

“我知道，”段浔面向她也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