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竹
清河十年,扬州沉勾湾,月色如洗。 月光斑驳的洹水河上飘荡着一只小竹叶船,船上躺着一位十来岁的少年,他双眼微咪,口中衔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俊朗的面孔带着些懒倦。 阿月最喜欢半夜三更躺在小船上停着洹水清淌的流水声,带着远处若有若无的蝉鸣,这是他心头最动听的乐曲,远远抵得过娘亲的唠叨,爹爹的训斥。 小小的少年长叹一声,人云少年不知愁滋味,可谁又不是从小孩子的愁苦中长大的呢? 突然,夜色中划过一声女人惨烈的尖叫,在这凄冷的月夜中那样的刺耳。 阿月立刻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扬州人人向往的地方,代表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无上尊荣,也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漪月宫。 少年的身子颤栗起来,他立即将小船停靠岸,向漪月宫飞奔,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垣水距离漪月宫很近,少年步伐快的要飞起,很快就到了。 这里是他的家,屋舍绮丽,雕栏玉刻,整个宫座宛如夜色中沉睡的巨兽,静谧中带着一丝危险。 大家都很焦急的跑来跑去,大大小小奴仆,侍从的脸上都是阿月看不懂的复杂表情。 阿月拉住一个嬷嬷问:“发生什么事了?” “公子,好像是宫主那边出事了,具体老奴也不得而知。” 阿月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身子却向大伯住处跑去。 大伯才刚刚接任宫主一位月余,他是整个扬州和漪月宫的爱戴的宫主,他不能出事啊。 但他的住处此时却一片死寂,正堂灯火通明,只有几个侍卫在把守,老郎中摸着白须,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伤感而惋惜的摇头。 阿月忐忑不安的走了进去,来到内厅,看见娘亲倚在门口拭泪。 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看见内厅内的景象,茶几翻倒,汤勺汤碗摔得粉碎。 大伯和伯母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没有了气息。 爹爹安静的站在尸体旁,一个小厮慌张赶来:“二老爷,大公子和大小姐也……跟着宫主去了……” 没有人讲话,就连母亲也是默默垂泪,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爹爹的脸色像黑夜里的鬼魅一样飘忽不定。 这年,阿月十岁,漪月宫新任宫主一家暴毙,死因不得而知。 处理完大伯一家的后事后,爹爹孟致英接任漪月宫宫主一位,阿月身为长子,毫无意外的成为了继承人。 小小的年纪,压力却大大。 ——正文—— 清河十六年,扬州漪月宫梢月楼。 夫人郑氏在正堂前来回踱步,手里攥着绢子,嘴里喋喋不休。 “卯时三刻了,阿月是还没醒来吗?” 说罢悄悄瞥一眼正堂当中坐的宫主,他脸上已经有了愠色,眉间已经拧成一个“川”字。 郑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为儿子捏了一把汗。 座下的二公子孟恂明起身,对宫主恭谨道:“爹爹,我去叫一下大哥吧。” 宫主孟致英缓缓端起茶杯,冷笑一声。 “不用,我要看看这孽子有多猖狂,如今长大了越来越不把爹娘放在眼里了。” 郑夫人尴尬一笑,“老爷莫要生气,阿月从小不规矩惯了,是该教训,但他没有坏心眼儿您是知道的。” “你还在为他辩解,他都十七岁了,我十七岁的时候都跟着老宫主上战场杀敌了,他呢,只知道不务正业好逸恶劳,我看这就跟你从小宠溺脱不了干系。” 孟致英猛拍了一下桌子,怒斥。 郑夫人脸上的笑容一僵,绢子一甩端庄坐下了。 “老爷这锅甩得真是潇洒,合着阿月从小就是被我一个人惯着的?且不说老宫主是怎么把他当心肝儿疼了,就老爷您不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摔着,如今阿月恣意一点儿倒都成我的错了,哎呦你们谁给我评评理啊。”说罢便低头拭泪。 奴仆们忙上来劝,又乱成一锅粥。 孟致英揉着眉心,长叹一声,“家门不幸啊。” 二公子孟恂明看着爹爹和郑氏,温言相劝。 “爹爹,家母,或许大哥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您二位别气坏了身子。” 他的声音温软纯净,让人听了很舒服,可是并没有缓和眼下的气氛。 郑夫人抬起眼冷笑,“我和老爷议事,轮不到你这个庶子插嘴,真是不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