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币与劣币(下)
。 “你总是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仿佛什么也不能叫你满意。陛下难道没有积极地推行各项事务的改革么?我们的祖先曾经对贱民们操着生杀予夺之权,可现在这样的特权在帝孚日是江河日下了。前日的最高法庭上都出现低贱的三代血族的身影与我们平起平坐了,现在就连要强调我们的特权与地位都成了麻烦。” “对于您的特权与地位,在过去强调得还不够多么?您理所当然认为您有权站在别人的头上、将您看不惯的人拖出去绞死或是处以酷刑,这想法丝毫不令您自己感到惊讶么?” 你认为你有权杀死我们吗?——她脑海中再次浮现了那个令人恶心的绿眼睛人类女孩对她叫嚣的场景。她的眉毛与鼻子因厌恶而紧紧皱起。金子是什么,金子能做什么、换来什么,它所固有的可能性,绝不该被这些劣币所质疑。劣币们愤愤不平、愤世嫉俗,对高位者深恶痛绝,做着改革的一意孤行的美梦——然而这仇恨不过是卑贱者对金子不自觉的崇敬与嫉妒。 “那我倒要听听你的高见——你自己究竟又想要些什么呢?”她压低了声音,凶狠地问道。 布莱姆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发问,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很快那惊异变成了怅然若失,他像是回想到很遥远的事物那样低垂着眼睛,目光涣散。 “宽恕与爱。”他将酒喝尽,说道。 她像是找到了他的弱点,心中不由痛快、兴奋,啜了一口酒,十分快活得意地问道:“能劳驾告诉我,你想得到的事情,自己又能做到么?” “夏洛特,为什么不呢?” “别装模作样了,为什么要说一些你自己都不相信的疯话?我看你根本是中了邪!” “谁说我不相信?” “你相信?你难道能宽恕一切、爱一切么?那你难道连我也宽恕、连我也爱么?”她急于赢得口舌之快,恶狠狠地逼问道,想使布莱姆知难而退。而后者只是皱起了眉毛,露出一个微笑,不解地看了她许久。 “是的,我宽恕您。我爱您。是什么原因致使您认为我不是这样想的?” “那么你的弟弟呢?我看你很痛恨他嘛?” “卢法斯都和您说了?”布莱姆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生气,只是平淡地说道,“起初我很愤怒。可我理解这世上每个位置的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想神一定会宽恕他的,因此我也宽恕了他。他是我的弟弟,所以我自然也爱他。” 夏洛特气得快要发疯。那怒火来得毫无根据,不由分说,不该是听到“我爱你”通常会有的回应。可是那怒火真实而无法掩盖,她心中的厌恶也到达了高峰,从严苛教养的裂缝中恶毒地渗出。被这等懦弱的人爱着非但不是一种荣誉,更像一种玷污。那恶心的爱恬不知耻地宣告着,爱无需条件,就像阳光一样,免费而自然。 夏洛特就像痛恨阳光一样,痛恨无需条件的爱。 如果人不是因为金子是金子而爱它,那金子的价值是为了什么存在?金子凭什么胜过其他劣币?金子该如何成为人们心中最深的执念、最强列的欲望?如果这一切的价值都被消解,只为了得到爱,那还不如要她的命。 夏洛特原本就狭窄的、硬币般扁平的心智,在早年的经历中被固有观念、傲慢、仇恨与偏见占据了大半,却也有一处细细小小微乎其微的裂缝,就像灌注金币时不慎混进的一颗小气泡,成了金币内部一个看不见的小小的、唯一没被金子填满的空隙。 那个空隙中,微弱存在的理智保留着一种怀疑:金子的价值不过是一个被社会构建的幻觉,就像这世上其他人都会有的不同幻觉那样,谁也不比谁重要,谁也不比谁真实。 此刻,面对那双无比温和,却又无比坚信的眼睛,那丝理信的怀疑激起她去爆发出了巨大的怒火,决定誓死从布莱姆的幻觉中捍卫自己的幻觉。于是她将手中的酒杯发泄般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也将自己对布莱姆的恐惧摔了个粉碎。 她站起身,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像是要摧毁他那样不顾一切地啃啮着他的嘴唇。她懒得看他的反应,因为她压根不在乎。可是在拥吻中,布莱姆用双手钳住她的头,迫使她看他的眼睛。 “夏洛特,把自己当人看,把其他人也当人看,这很难做到吗?”他冷静而严厉地说道。 “我压根不信你那一套。”她不屑地嗤笑,用快活的语气说道,“你知道,你那一套与我这一套,归根结底又有什么不同?我们不都是在自欺欺人么?至少我这一套还叫我获得数不尽的好处,而你又有什么?” 他没有说话,双手却松开了,像是看着一个难以理喻的疯子那样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那失望很快转变成悲伤,他像是想要甩开那悲伤一般,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