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
向造成她与他人不幸遭遇上位者感恩戴德吗? 先前那股愤怒变成了一种更深沉冷静的仇恨,令莱雅莉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身上华丽的裙装变得像滚烫的烙铁在灼烧她的皮肤一样。索妮没有觉察她的异样,将餐厅的门推开了。阿鲁卡德公爵已经就座在餐桌旁。一位看起来更年长的侍者站在他的身后,与他交换了眼神后,恭敬地半弯着腰退下了。莱雅莉看到他还是怔了一下。此时他换上了漂亮的白色系带罩衫,松垮扎起的银色长发搭在他一边的肩膀上。他身后壁炉在他格外友善温柔的脸庞周围打上暗橘色的暖光。他看见她穿戴上索妮的新衣与首饰,并没有显得惊讶,只是站起来,露出谦逊礼貌的笑容。 “我来迟了。”干巴巴的话音刚一出口,她自己也感到这是一句极其傲慢的道歉。好在男人完全没有介意,只是替她拉开椅子让她就坐。 “我没有考虑您更衣所花的时间,才过早让他们准备了食物。”他过分友好地回答道,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语气不佳,像小狗舔舐主人的手那样乞求她的原谅,“您对一切还满意吗?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事实上,我们将我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试了个遍呢!”显然索妮并没有捕捉到她微妙的怒气与敌意,有些得意洋洋地邀功道。 “谢谢你,索妮。”阿鲁卡德公爵说道,随后又像怕惹怒莱雅莉似的,顺着索妮的话夸赞她,“绿色的确十分衬托您头发的颜色,莱雅莉小姐。” 索妮兴致高涨,也许是很久不曾接待过客人了,对于莱雅莉的到来,她展现了超出职责的投入:“这条裙子是我在人界的商铺买的,恐怕不是最合您的身材的,也没有您想象的华美。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明天我会带着您的尺码去找成衣匠。” 男人用余光撇了索妮一下,又快速地看了莱雅莉一眼,柔声问道:“您不如趁现在告诉索妮喜欢的样式。” “这件衣服对我来说已经够华丽了,难道对你们来说不是吗?”她几乎是带着疑惑,小心翼翼地问道,就好像男人与索妮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那样不可思议,“甚至,对我来说,有点太好了,并不适合我。” 索妮并没有生气,只是大失所望地瘪了瘪嘴,显然,她想借此机会大显身手的计划泡汤了。这个孩子心性的恶魔抱着最后的希望想劝说她回心转意:“可是您穿上它真的很美。” 莱雅莉不自在地垂下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自己的意识似乎又一次脱离了这具躯干。原本布料在皮肤上的鲜活的质感、摩擦、重量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她无名的迷失的灵魂只是短暂地借住在这个名叫莱雅莉的女孩的身体里,而这身体所触碰的一切物质都与她失去了关联。她不仅认为自己并不美丽,还时常觉得自己甚至并不真实存在。她从不怎么照镜子。这不仅是因为她家徒四壁的缘故。寒冷、疾病、愚昧与贫困像沃伯伊村冬日的阴霾一样,也笼罩在这个偏僻村庄的许多人头上。一切可以看见的东西都带着病怏怏的、阴冷的神色。这里每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都像磨坊里被碾磨的麦子,这种折磨不仅是集体的、难以承受的,更是反复的、永不终结的。这些生活困苦、无路可逃的人们在萎靡的面孔下,往往透露出一种不难被发现的困兽犹斗的愤怒。人们紧缩的眉毛与抿得发白的嘴唇,以及他们握得紧紧的、却无处施力的拳头,也都像有毒的葡萄被研磨酿造成毒酒那样转换成暴力、诅咒、仇恨与酗酒。然而莱雅莉并不是其中之一。父亲与母亲都逝世之后她就意识到,她当不成毒酒。她是被安静地磨成粗粝粉末的麦子,被做成面包然后为人果腹。这并不是说她对自己与他人的处境无动于衷,而是她的天性中就缺乏一种感知——她时常觉得自己的生活并不真实。尽管她也进食、排泄,她走路时,双脚也同其他人一样踏在土地上,可是这片土地在她看来也只是一片随时会坍塌崩泻的流沙。 就像这件衣服也会腐化,她的身体、她的存在总有一天也会消失。因此没有什么是稳固的,没有什么是有意义的。 “谢谢。可是,我更喜欢符合我身份的衣服。”面对索妮的细声软语,她也有点不忍心拒绝,只是以不大习惯的温柔声音客气道,“何况本来就已经够劳烦你们了。所以,最便宜低廉的衣服就好。” 索妮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却被先前离场的年长侍者打断了,他将打开的红酒倒在莱雅莉面前的玻璃杯里,一边对索妮说道:“这里有我服侍就够了。索妮小姐,天亮时您就要出发了,不如早点去歇息吧。“ 这番话的确说服了她,先前因为稀客的来访而产生的亢奋与热情因为他的话语转变成迟来的疲惫。她冲莱雅莉和公爵笑了笑便离开了。那位侍者接着将莱雅莉不熟悉的菜品依次端上桌子,熟练地用餐刀与叉子分好,十分体贴地放进她面前的圆盘里。多汁鲜嫩的肉类裹上香味复杂的酱汁,如果在其他时候,这些美味的菜肴也许真的会让她彻底忘记所有烦恼。她的记忆中,上一次用面包蘸马铃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