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嬷！我回来啦！”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妇迎了出来：“大小姐回来了？快，先去净手，省得老爷又说你。”

“我爹才不管呢，是有人挑刺。”程曼瑶接过冰镇酸梅汤，小嘬了一口：“真好喝，这酸梅汤还是得您亲自做。”

“慢点喝，太凉，小心激着，还有好多呢，但得先吃饭。”二嬷慈爱道：“天气热，老爷让在外间摆饭，就紫藤花架子下。”

“好咧。”程曼瑶答应着，又洗了手，才来到后院，刚跨过月亮门就被叫住了：“大小姐回来了？怎不去换件衣裳，有客人在。”

见继母走过来，她下意识低头：“知道了。”

“穗儿，陪着去换衣服，别在客人面前没规矩。”瞧了眼程曼瑶的学生装，雪白衫子上真有块脏，那脸色就更难看了，回过头才露出嫌弃的表情。

“姐！”弟弟程睿飞奔过来，嘴里嚷道：“别去换衣服，反正客人要走了，陪我玩！上次说好做蝴蝶标本的。”

“没规矩！娟儿呢？也不看着他？”刘氏皱了眉道：“小心老爷罚你。”

“多大孩子，天天老爷长老爷短的压着他，父亲才不会罚他，别是有想罚的。”程曼瑶不急不缓，倒把继母刘氏弄得哑口无言，她终归是没有亲生孩子，还指着这嫡子养老，自不敢太过摆母亲谱。

“行，我说不过你，娟儿带睿哥儿去洗手，摆饭了呢。”

话音落，就见程老爷陪着一个穿中式长褂，手里还捧着几本古书的洋面孔走出来，程曼瑶忙上前打招呼道：“罗林教授。”

“瑶瑶啊，”罗林教授是个干瘪的德国学究，棕灰白夹杂的头发，总是很凌乱，他会好几国语言，在中国也待了些年，研究中国的历史文化，汉语自不必说，连文言文也难不倒他。

“刚还提起你，我有事着急走就不吃饭了，改天咱们去萃华楼，我请客。”

“那您慢走。”程曼瑶笑眯眯和他道别，她挺喜欢这个德国怪老头，和他聊天很涨知识，顺便了解外面的世界。

“爹！”见程望泽转身往回走，赶忙也跟上去。

“今天放学挺早的。”

“嗯。”她漫不经心回道，不敢和父亲说实话，学校最近组织反日游行，东北沦陷，大家群情激愤，哪里还有心思上课。

“这次罗林教授和我讲了些欧洲的事，不太平啊，不过比起咱们还是好的多。”

程曼瑶听出来了，话里有话，果然父亲又道：“别的外国人倒不怕，日本人才必须要防。”

“长邦叔叔呢？也要防着吗？”

程望泽面色微黯，长叹口气：“知道他什么来路吗，日本贵族，躲是一定的，否则游说我去当个会长什么的，汉奸这帽子就扣上了。”

所以要从京城搬到乡下庄子上去住，自己的前途父亲也帮她想好了，去德国留学，罗林教授正好要回国，一路可以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