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
老大摆摆手,总算要离去,只是临走前,似乎还对程一心有不满,他面向慕珠芙,忧心道:“小娘子,你这挑夫君的眼光,确实不行。” 慕珠芙眸光定定:“我既随了夫君,便认定他为我此生唯一的良人。” 那船老大叹息一声,道一句“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我便去开船了”便转身下了甲板。 慕珠芙长舒一口气,转过身看向程一,此刻已全然不见方才信誓旦旦,坚定不移的模样了。她抬起头,略微不安:“程一,你没有生气吧。” 他眸光平平地望过来,无波无澜:“不敢。” 慕珠芙追问:“是不敢,还是没有?” “殿下应当自重,不该这样轻易与人许下终生。” 慕珠芙愣了愣:“你应当知道,那只是虚与委蛇的说辞。我本意……” 程一眸光冷冷:“我知道,只是恕我不能理解。” 慕珠芙涨红了脸:“我知道,这事先前未与你商量,是我的错,我同你道歉。可是,事出紧急,我本以为你能理解,况且,我身为一个女子,都不介意这些虚的名声,你为何还要那般计较,本可以当玩笑话一般略过的,不是吗?” 程一转过身,显然不欲再语。慕珠芙气极,一摆手,留下一句“我也不想同你再说”也转过身,朝甲板下走去。 程一听见身后脚步,静默片刻,还是跟了上去。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生气。先前她莫名其妙怀疑自己的忠心,拿那种话来试探自己不说。刚刚她又说她认定自己为唯一良人,神态认真,掷地有声,那般的坚定,也让他的心随之摇摆不定,可他又无比清楚,这不过是她为应付船老大随口说的,可也气恼,自己因她的话乱了心神。更是气恼,她不仅不信他,还对这种人生大事,态度那样随便。 …… 春意渐深,夜似流水。天空高悬一轮明月,除此便什么也没有了,倒是空旷的让人寂寥。行船于河,借河势而行,深春水流缓而急,且说日行三百里也不为过,可途中各项关卡验名身份,也花去不少时间,更不轮这河道也是曲曲绕绕,更不能昼夜行船,故要至祁县,最早也得后日晌午了。 船是客船,拉货的大多是男人,对于沐浴并没有太多要求,大多是在甲班上接过河水一冲,或者干脆不洗。坐船虽免去了行路时的日晒出汗,可河水潮湿,有时风又吹得汹涌,巳时初太阳便很毒辣了,她这时候通常会回船内隔间呆着,可船内也混杂着鱼虾腥味,酒味又混杂着汗味,还掺着些不知名却及其难闻的味道。慕珠芙是怎样也受不了的,好说歹说,最后又加了一倍的钱,才让船老大同意,每晚煮饭时,顺便为她烧一桶热水。上午与程一在甲班上置气,已经一整天未说一句话了,程一却还是为她抬来了热水。较平日不同,这回却没有那句“洗完唤我名便是”。 慕珠芙内心又纠结,一面明白是自己错了,一面又觉得程一太过计较。但她其实并不是什么会端公主架子的人,平日里对待宫女侍卫,也从不苛责,宽容大方,对夫子更是谦逊有礼,有错时,一连三遍认错也绝不会生出任何不乐意之类的不良情绪。可此刻,让她再去跟程一道歉,她却怎么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胁裹着她,她双手抱肩,慢慢沉入热水氤氲起的烟雾里。 忽然,隔间的木门被敲响,她吓了一跳,惊呼:“是谁?”程一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船内的房间不多,她与程一其实住在一间,中间用隔板一隔,分出两个空间来,她睡里间,程一睡外间。而在她沐浴期间,他都在甲板上待着,只有快到时间时,才会来敲门,问她是否需要倒水。却也是敲响隔间外面那个门,从不会敲里间的隔板。 她内心警惕,又不敢贸然起身,余光瞥见舀水的木瓢,便一把抓过,紧紧抓在手里。隔间外却没了动静,她屏息等了一会,确认无异样之后,动作迅速地从浴桶中走出。 方穿好衣服,隔间外的门便被敲响了,随后响起令她安心的声音。 “需要倒水吗?” 慕珠芙却还是不敢去开隔间的门,朝外道:“程一,你进来。” 静了片刻,伴随着门“吱呀”一声,熟悉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在与她两步之隔的隔板前停下。 慕珠芙道:“你开门,进来。”隔板是临时设的,没有锁,一推就能打开。程一却不知道在犹豫什么,长久地没有动作。静到慕珠芙恍惚,隔板后面还有没有人。 她又试探道:“程一,你在吗?” 隔板终于被推开了,程一站在外面,偏着头,并不往里面看。 慕珠芙松出一口气,道:“程一,你知道吗?方才有人敲隔板的门,吓死我了。” 程一脸色一变,这才转过头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