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此树婆娑
秦可帧只在那轮晴日再次升起之时便将被押往刑场,而天宝十五载的那一场杀戮却是又拖了十余日,直至长安陷落的消息传来后方才徐徐开始。 —— 江听澜匆匆赶到刑场之时,周边已聚集了不少观刑的百姓,她遥遥地望见怀宴于人群间悄悄地向她眨了眨眼又摆了摆手,而另一边的监斩官已缓缓拿起了令牌。 “江姐姐,这么快就办妥了顾淮的事?”见江听澜果真趋步来到了她的身侧,怀宴轻轻地拉了拉江听澜的衣袖,低声调侃道,“还真是名不虚传……结果如何?” “那小子骨头软,属实索然无味了些——你放心,人看着全须全尾的,谅他们也验不出伤来。”江听澜淡淡地哼了一声,展眼望向那即将行刑的高台,“杜寺卿的意思是,此事依照唐律办便是。我么,自然是建议他在公之于众的文书里加上一句蓄意诬陷本当反坐,只不过诬陷之人确已罪大至死,故……‘仅依律从轻发落’。” “我听闻若依应唐律论为盗罪,他所图名利甚巨,纵使不致徒流,笞杖之流的皮肉苦总是少不了的。”怀宴听得此言,便很有些快意地笑了笑,又问道,“杜寺卿不来?” “他自言是仍有案卷要处理,我想……或许也有几分不忍。”江听澜答道,“我原本也不爱凑这热闹,只不过待此处事了,还想将那顾淮之事设法在坊间编排着传扬开。” “世人最爱听那似是而非的有趣传言,这样一来,他接下来可不好受了。”怀宴在初时的讶异过后便是啼笑皆非,“我算是明白秦歌先生提及你时,为何是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了。” 江听澜又一次极轻地笑了一声,目光并未从高台之上移开:“这是那顾淮作茧自缚,杜寺卿明镜高悬……与我何干?” 此刻的行刑高台之上,监斩官看着刑场之上的秦可帧,面露鄙夷之色。而在他一旁,林宣明一身秀颀的银带绿袍,正缓步拾级走了上来。 江听澜的目光有一瞬的震颤,怀宴赶忙又是轻轻地牵了牵她的衣袖。她心知江听澜过往自然是以长歌同门的身份与林宣明相识,昨日拿不准这二人会有何反应,便也并未引他们相见。 监斩官瞥见林宣明时,手上擎着令牌的动作略微顿了顿,碍于职责所在,只是恭敬地向他微微颔首:“您就是杜寺卿所说的长安来的侍御史?这人就要斩了。” “正是。”林宣明未曾察觉到人群中那道稍纵即逝的目光,只是礼貌地回敬。 “这秦可帧死有余辜,今日终于伏法,确是大快人心。”监斩官只当他不清楚秦可帧之事,便简略地说道,“依着这法场上的旧例,本官还是少不得要问他一句,死前可有什么未了之愿——不过料想他也是无颜再说什么了。” “不如由我代为前往。”林宣明循着那些百姓的目光看向了刑场之上,秦可帧蓬头垢面地正跪于断头台前,神色平静。 此刻正是日中,暖阳铺洒,化去夤夜的寒意。 “这……岂不是怠慢?” “无妨。” 林宣明摆了摆手,举步走上前去,待行至秦可帧身畔时驻足俯身,垂下眼眸以旁人听不真切的声音问道:“您……还有什么未了之愿吗?” “林公子……?”秦可帧缓缓抬起头来,轻叹一声,“看来他还是不愿来见这最后一面。” 不待林宣明应答,他复又苦笑一声,目光渺渺地落在了远方:“我这一生,本以为就算没有兼济天下之力,也能一身清明,谁知最终还是深陷污泥之中啊……我辜负之人太多,百死难辞,这反而是最好的归宿。林公子,请不必介怀。” 林宣明神色戚戚,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 “遗愿么……能否为我取一支笛子来?” “好。” 林宣明低低地应了一声,直起身来回到了监斩官的所在之处,只将秦可帧末了的那句话依样告知。 “他还当自己是昔日的‘青竹先生’么?我听说他下狱之日便已疯了,看来还疯得不轻。怎么?他还想效仿嵇康不成?谁要听他这笛子——侍御史,您怕是年纪轻没见过这样的事吧?当真不必为这种人而伤怀……”监斩官却毫不掩饰此刻的不屑一顾,讥讽了一句,见林宣明神色算不得轻快,便也及时地转移了话题,“罢了罢了,这法场上的规矩本官也不好破——来人,去给他找支笛子来!” 不多时,衙役便手脚麻利地奉上了笛子。林宣明上前一步接过,向着监斩官略一颔首,便走了上去,仍是如方才一般俯下了身将笛子递给了秦可帧。 秦可帧极轻地道了一声谢,垂下眼摩挲着这一支做工算不得精致的笛子,却不知究竟是在怀念什么。 只是当他终于横起竹笛意欲吹奏这最后一曲时,忽而便有一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