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去日苦长
“骆玄先生的死……最终是因为这二人?”怀宴缓缓地读罢这一封联名信,若有所思,“虽然骆玄在被捕时已难逃一死,但这信中披露的情报几乎是条条可佐证他的身份。” “是他们……不愿令先生在狱中再这样被折磨下去了吧……”林宣明重又细细地看过了先前的公文,择出其中一页拿在手中,长叹一声,“他们作为骆先生的得意弟子,纵然不是内线也依然有机会探知信中所言之事。何况——” 他这样说着,将手中的书页递与怀宴,又道:“涉及的人不少在此前便已牵连被捕,剩余的大多是些身无官职的内线,许多人在狼牙派人拘捕前便已设法逃离了。” “既取信于狼牙,也不致暴露自己。不过少数被捕的竟也不曾供出他来。” “那些人与他们应当并不相识,只有最寻常的情报往来。”林宣明微微侧眼看向了怀宴,目光有一瞬凛然,“凌雪阁为何调查他们?” 怀宴笑吟吟地不答反问:“好问题。林公子不妨先告诉我,此二人究竟是不是昔日与凌雪阁合作打探情报的士子中人?他们所用的代号,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林宣明沉默了片刻,微微阖上眼摇了摇头,“你们既是在调查此事,或许也早已查明我那时的身份——我身在城外,与屠狼会的交集反而更多,城中之事……他们为安全起见,也几乎不曾告知。” “我们只知道,你是‘秋声’,骆玄是‘寒蝉’。”怀宴蓦地想到了江听澜与她提及的那些语焉不详的往事,却终究谨慎地决定不在此时贸然提及江听澜与那些代号,“你们和屠狼会在那时,是与‘短歌微吟’的千山与寒水二人有过合作。” “那么,姑娘可愿回答了?” “阁中决定详查这些人,也是因为东都光复后一封署名为‘梅’的请愿信直递阁主手中——信中大约是说,昔日曾为抗击狼牙传递诸多情报的士子文人恐将被冤杀,阁主顾念如今正是安抚收拢东都人心之时,因而下此命令。” 林宣明沉吟许久,也一时猜不出“梅”究竟是何人,唯有沮丧地摇了摇头:“看来……此处线索已尽。” “天黑了。”怀宴微微抬眼,便望见了窗纱后如墨的暮色。她见此处已无线索,难免再次起了玩闹之心,索性又是调侃似的开了口,潋滟的眸光含笑地斜乜着林宣明:“如今这入夜的洛阳城可不安全……林公子可需要在下略尽绵薄之力聊以回报?” 林宣明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很是认真而诚恳地权衡了一番,忽地笑道:“姑娘稍待,我想……眼下还有另一事值得我去办——你想必也会有兴趣的。” “哦?” “姑娘还记得顾淮伪造的账本吗?”林宣明提及“顾淮”二字时,面上是毫不掩饰的不屑,“唐律言,诸诈为官私文书及增减,欺妄以求财赏及避没入、赔偿者,准盗论——他枉读诗书,竟不知伪造文书理当论刑。” “极好。”怀宴心道林宣明这人却当真是耿直,很有些快意地笑了起来,“物证已有,口供么……我的一个朋友自有办法。” 林宣明目光一亮,恍惚间令怀宴觉得,他昔日谈及武艺剑术之时,也该当是这般神采奕奕的模样。 “走,去寻杜寺卿。” —— 只是林宣明与怀宴并不知道,此刻杜秋庭却并不在大理寺卿的书房里。他攥着那一沓残篇日记,正神色沉沉地步入了大理寺狱中。 在审过妙空儿后,杜秋庭其实已想明白了此案的大半关节。只是因着昔日的情谊与后来的怨愤都是那般清晰地印在脑海,他仍抱着一线固执,想听秦可帧亲口说出这一切。 秦可帧在听得一声声有如心跳般的脚步之时便已被惊醒。他偏过头看向铁槛之外,在瞥见杜秋庭时尚且仍如槁木死灰。只是目光刚一触到对方手中那些熟稔的纸张,他便好似蓦地被惊起一般,挣扎着便要扶着青砖墙起身:“你……你从何处……” 然而秦可帧心如死灰地在这大理寺狱之中待了数日,早已耗得油尽灯枯,没有了半点稳住身形的气力。 “可帧……你且不必勉强了……”杜秋庭见得这般光景,原本近乎于兴师问罪的冲动情绪也骤然平息了大半,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倚靠着铁槛蹲下身来,细细端详着这位面目早已有几分陌生的昔日至交,“明日问斩的公文已下,我只想再寻你解答几个疑惑……你……” “秋庭,”狱中明灭的烛火摇曳着照亮了秦可帧消瘦的半边脸庞,他在连日的木然之中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笑容,却辨不出究竟是悲哀还是悲悯,“若你相信他们公认的那个故事,本可以过得更宽心。” “可那不是真相。” “是不是又如何?秋庭,你以为将真相公之于天下,结果便能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