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易水犹寒
夜风凛凛拂动窗纱,那簌簌的轻响散入风声之中,便有如荒野上行吟的歌者正拨动喑哑的琴弦。 怀宴一面屏息侧耳,一面隔着朦胧的窗纱抬眼遥望那道阴翳间漏下的若有似无的月光。她静听之下只觉窗外巡行士兵的窸窣人声已渐行渐远,终至于无,不觉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自柜架的阴影之中走出,重又点亮手中的烛台小心地翻阅起了方才的卷宗: “……时狼牙擂主林宣明,为屠狼会刺客。正月十四,携颜氏头颅谒校尉尉迟瀚海,瀚海遂报于圣上,上允其觐见……” 江听澜便是在此时走上前来:“可是有什么发现?” “当时的往来情报中曾言,或将由‘秋声’一探虎穴伺机刺杀。难道‘秋声’便是此处的这位……”怀宴掩卷沉思着,又喃喃复述了一遍记录中提及的陌生姓名,“……林宣明?” “林宣明?”江听澜眸光好似闪了闪,“我倒是隐约记得此人。” “……是长歌门弟子?” “不错,昔日在长歌曾有数面之缘。” 不曾料到进展如此顺利,怀宴言语之间也不由得轻快了些许:“这便好办了,江姐姐不妨也说一说,对此人可有什么更多的印象?” “此地不甚安全,待返回之时,我再与你细说。”江听澜并未立刻应允,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看着怀宴手中的卷宗,只是此时烛光晦暗,难辨那眸中的神色究竟如何,“眼下还是先看一看,是否有更多值得注意的记载。” 怀宴深以为然,而在她重新开始翻阅后,却又蓦地听得江听澜好似叹惋一般的低语: “若我不曾记错,他那时虽然颇有天赋,到底不过弱冠之年,亦是不善言辞……你说,为何会是他呢……” 闻言,怀宴不禁也略微抬了抬眼,只见昏暗的烛光之下,江听澜微微仰首凝思,正与满架卷宗静默相对。 那些书卷自然不会回答,她想问的,又究竟是何人呢? —— 烛台上暖色的一豆光芒微微一颤,便映得投在书卷之上的光影也一阵明灭。一片静谧之中,擎灯之人驻足片刻,抬手取下了架上薄薄的一册。 苏沉璧推门而入时便看见了这样的一番情景,向来不喜多言的千山正取下一册书,微笑着递给了一旁的青衣少年。 “沉璧,你来了?”与青衣少年相对而坐的老者已然站起身来,看向了苏沉璧,“今日清濯可是不便前来?” “算来近几日应是轮到他在大理寺官署值夜,想来是无从分身。”苏沉璧颔首,说到此处又不觉带上了些许笑意,“值夜之事他先前也曾与我……提过数次,如今大多士子自是不愿投效安贼,因而大理寺等官署几无主事之人,确实是繁忙。” “你所在的河南府官署如何?” “虽说诸事繁杂了些,倒也并无异常之兆,骆先生勿忧。”言至此处,苏沉璧不觉关切道,“反倒是先生这里,毕竟他们不难探知您与颜老先生有几分交情……学生终归仍有些担心。” “无妨,为师此前既然应允留在此地打探情报,自是在狼牙那里已有了把握。” 老者便是颜杲卿生前曾问及的故友骆玄,虽出身长歌门中却不曾入仕,半生皆是游学四方遍历山川。也正是因此,当叛军进入东都大肆胁迫洛阳名士为其效力时,声名不显的骆玄与这座玉成书院才得以幸免。 苏沉璧思忖片刻,还不及应对,对方却是摆了摆手,转而看向了与他对坐的青衣少年:“宣明,你可知是为何?” 被称为“宣明”的少年不得已抬起头来,问道:“先生之意……安贼朝中已有您的故友?” “不错。只是宣明,来日不论是入庙堂江湖,可不能还是如此沉默。”骆玄无奈地叹了一声,言语间却仍是慈爱,他顿了顿,复又颔首道,“他的密信你们想必也见过——署名为‘玉楼’的那几封。今晚之事,也是与‘玉楼’传来的消息有关。” “有异动?”苏沉璧立时便已会意,“是关于刺杀计划?” “河南道‘洛阳归雁’的‘空山凝云’小组在紧急赶回长安时似乎遇上了狼牙精锐的截杀,而附近能够及时支援的,只有我们‘短歌微吟’。”此时一旁的千山接过了他的话,言简意赅地解释道,“队长霜天得知消息后便领人动身,组中四人暂且留下了我与寒水二人继续刺杀之事,但如此一来,计划便势必有所调整。” “而依照玉楼探知的消息,‘空山凝云’遇袭是安贼专程派人截杀,其中似还有狼牙军中的长老。”骆玄又道,“也就是说,安贼那里,同样有一批精锐不能及时返回。如此一来,计划便仍可执行。” 他说到此处,却是不觉黯然一叹:“事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