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台茫昧
“顾公子,苏公子,二位回来了。” 溪北矿山之上,迎接苏沉璧与顾清濯的自是屠狼会中人。苏沉璧自是将包裹交与这名年轻人,备言颜季明之事。 “竟是如此?”那人听罢,不觉喟叹一声,“可惜……” 苏沉璧四顾一番,低声问道:“不知眼下,颜老先生情况如何?” 那人轻轻摇了摇头,遥遥地指了指一旁的一间茅屋:“他毕竟年事已高,牢城营中又……此事更不知如何交代,你们若是担心,便去屋内看一看吧。” “好,多谢。” 他与顾清濯交换了一番眼神,齐齐向着茅屋走去。 这场雪倾天覆地,远眺洛阳城的灯火,唯见一片天地茫茫。 行至茅屋檐下,苏沉璧径自驻足拂落了肩头发顶的薄雪,而顾清濯则是默然片刻,压低了声音发问:“沉璧,此事……你打算如何交代?” 苏沉璧亦是有一瞬迟疑:“论理,或许他希望我们能直言,但……” 还不待二人有所决断,屋内已然响起了一个苍老却平和的声音:“两位是长歌门的小友么?” “正是。”二人便齐声作揖应声,顾清濯斟酌了一瞬,又当先关切道,“老先生身体可还爽利?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呵呵……那么两位小友不妨进来一叙。”屋内的颜杲卿似是笑了起来,“老夫在此枯坐许久,正有些闷呢。” “是。”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与担忧。毕竟不能令年长之人久待,他们道了一声“叨扰”,便推门而入,各自向颜杲卿行礼道过名姓。 “不必拘礼,你们是从洛阳城的方向来的?” 屋内一灯如豆,端坐的老者虽看来枯瘦,目光却是矍铄炯然。他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出的话语却是令二人难免有些踌躇。 “颜老先生猜的不错。” 颜杲卿默然端详着二人稍纵即逝的神色变幻,好似已然有了定夺,开口时反是淡然:“如此,老夫明白了。” 见此,他们俱是一怔,而后顾清濯却是轻叹一声,原本已不打算再隐瞒,然而话到口边,他到底仍不免迟疑:“颜老先生……” 只是默然一瞬,苏沉璧便柔声接过了他的话,看向颜杲卿的目光好似隔了遥遥的烟水:“老先生,颜公子他自始至终都不曾背弃颜氏之家风家训。” “颜家子弟该当如此。”颜杲卿微微颔首平静而赞许地应了一声,只在末了却又几不可闻地轻叹着,恍恍然好似呓语,神色也有一瞬的惘然,“该当如此……本就该如此啊……” “请节哀。”顾清濯不觉垂眸,“颜公子之事,我等会妥善处理,还请老先生诸事勿忧,静待凌雪阁的护送便可。” “护送么……”颜杲卿似有一瞬的神思不属,而后却又是如常问道,“你们可知会是何人前来?关于此事,我却是尚有些许疑惑需要当面请教他们。” “只知此次与我们合作的,是凌雪阁的‘短歌微吟’小组。”苏沉璧摇了摇头,如实回答,“而这一小组中的人,我们也只见过一二罢了,抱歉。” “倘若颜老先生想问的事十分重要,或许也可与他们一谈?”顾清濯这样说着,征询似的瞥了一眼苏沉璧,“我记得这两日,‘短歌微吟’的‘千山’都与屠狼会在一处,似乎正有事商议。” 苏沉璧颔首默认。 “凌雪阁?” “此番营救,既是屠狼会之愿,亦是凌雪阁的任务。”顾清濯解释道,“我们不过是因游学或入仕而困厄东都的长歌门人,若非这两方助力,纵然骆先生有意搭救,也是有心无力。” “骆玄老友啊……如此看来,他的景况倒不算太差——也是,想来狼牙也无心关注这般闲云野鹤之人。”颜杲卿言至此处,神色不觉舒展了几分,“你们是他的学生?” “昔日在微山书院曾蒙教诲诗书。”苏沉璧应道,“只是眼下并非常时,先生身在城北玉成书院之中,只怕不便与您相见了。” “无妨,凌雪阁之人,便劳烦两位代为请见了。”颜杲卿向着二人略一拱手,而后却是目光略微一侧,看向了顾清濯,“老夫如今已不便奔走,还请见谅。” “自当效劳。”顾清濯一揖回礼后便不多耽误,自是暂且告退去寻他人。 苏沉璧心知颜杲卿或许是有事相询,便也自若地留在屋内,等待着他的发问。 待顾清濯走得远了些,颜杲卿方才再次开口,却是话锋突转,那眼中的光华有如夕阳沉没前的最后一抹亮色:“小友,你且说实话,凌雪阁与屠狼会商议的,可是刺杀安贼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