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夜台茫昧
r> “果真瞒不过您。”苏沉璧只是怔了一瞬,便神色如常地恭谨答道,“颜先生在范阳任职多年,此行的计划本应先询问于您,只是思及您的身体状况,方才暂且延缓了些许。” “这又何妨?”颜杲卿闻言不觉扬了扬声,似有激荡之神色,“安贼身边护卫众多,你们若是想设法混入行刺,只怕有去无回。” “前几日有数位同门并其他江湖侠士乔装去挑战城门前的‘狼牙擂’,我的一位师弟恰是夺得了擂主——也正因如此,我们才得以顺利救出您。” “洛阳宫可不似牢城营这般易于混入。”颜杲卿摇头,一手已然按上了屠狼会交与他防身的剑器之上,“纵然混入狼牙军中,你们又有什么样的筹码在短时间内引得安贼召见?他身边最不缺的便是高手。” “铮!” “不可!” 与利刃出鞘之声同时响起的,是苏沉璧分明不算锋利,听来却仍旧斩钉截铁的话语。匆忙之间,他只来得及徒手拦下了颜杲卿意欲引颈的动作:“颜老先生,事情还不至于无可转圜。” 剑光如水,修长的剑身映照着因二人动作而剧烈颤抖的烛火如飞星流彩,当中却又有缓缓流淌而下的一道突兀殷红,将那剑光也掩得黯淡了几分。 “待到无可转圜之时,你以为你们还有如这般殊死一搏的余地?” “潼关尚在,长安仍有屏障。安贼前线未捷,只怕还无力分神清洗后方。我们谋划此事,更无急于求成的必要。” “朝中早已不是一心,只怕潼关守得久了,便少不得生变。” “叛军以精锐一路西进,势头正盛,眼下唯有依据天险以坚守之法与其消磨——陛下本是明主,不当……不明白如今的形势。” 苏沉璧仍未有相让之意,以从容的神色坦然迎接着颜杲卿锋利的目光。只是他虽是如此辩驳,心中却已因对方的话隐隐地有些不安。 由他们所能得知的零散消息看来,潼关与西京的情况,确实是不容乐观。他这番说辞,反倒显得苍白无力。 “呵……老夫方才原以为,你的性子会比那位顾公子更好说服些——看来是低估了。” 苏沉璧见他的态度好似和软了些,剑身上的力道也轻了许多,却仍旧不敢十分放松:“颜老先生……我们坐下再议吧。” “小友,你们当真以为潼关未克,安贼便无暇顾及此处么?”颜杲卿并未就此罢手,只是维持着方才的动作轻叹着,依旧是目光如炬,“不说其他,常伴安贼身侧的三大长老如今仍在洛阳,至于西京与潼关……老夫想听一听,你真实的想法。” “……”沉吟许久,苏沉璧终是摇了摇头,手中的力道也不觉松了些许。 “不必说那一套冠冕堂皇的托词,老夫为官多年,岂会听信那些?” “……是,颜老先生。”苏沉璧微微垂眸,言语之间颇有几分无奈之意,“晚辈以为,当时叛军以精锐出击,退守潼关确为明智之举,只是我担心陛下坐拥盛世数十载,或许很难接受这样的失败。” “你还忽略了一点——监军边令诚,素与高仙芝不睦。” 苏沉璧自然明白颜杲卿的弦外之音,目光不觉一凛。 “老夫不敢去赌潼关生变与否的那个‘万一’,而河南道一带一旦任由安贼站住了脚,再欲铲除,便是登天之难——苏小公子,你当是明理之人,岂会不赞同老夫的决定呢?” “不,颜老先生,此中道理晚辈早已明白,但世事……却并非只是论理。”说到此处,苏沉璧不觉已略微松开了手,他在片刻的怔忪过后,只阖上眼缓缓道,“此事晚辈无权决定,还请颜老先生,至少也该与凌雪阁中人商议一番。” “也好。”颜杲卿亦是垂下了握剑之手,任由那残存的血色沿着锋刃流淌而下,而他却好似是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只是小友啊……老夫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昔时荆卿有樊於期之颅,如今你们又何妨效之?” 苏沉璧垂眸不语。 顾清濯与千山也正是在此刻推门而入。 “你们这是……” 顾清濯愣了愣,还不及问明屋内之事,苏沉璧便已转过身来,恢复了原本温雅的神色淡淡微笑道:“顾师兄,颜老先生既是有事与千山相商,我们不妨暂且回避?” “为何突然……”顾清濯不明就里地看向了同来的凌雪阁弟子千山,见对方也只是轻轻颔首,便唯有无奈应允,向颜杲卿拱手作别,“那么,我们二人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便随着苏沉璧离开了茅屋。 雪似乎略小了些,隐有止息之势,只是暗红的穹隆之下,夜风犹自于城外的荒野山丘之上呼啸纵横,惊起一阵阵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