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自难忘(一)
李砚泽登时因这句“不想”,而泄了气。 他刚想作罢,见了一旁的晏淮序,又仿佛窥见了机会,将方才所听的另一密辛,同他激昂道来: “殿下就不曾疑心过南境之事吗?此次您之所以陷入南境之危,是因她假借了怡王之名,往南境传的信,命刘舆向您动手!她置你们的安危于不顾,为得是什么?” “为得是能凭借怡王勾结南境之事,数罪并行,彻底将他置之死地!” “整整三十六处刀伤,陛下您难道还不明白吗?那是曾经陆府一夜故去的三十六条人命!” “她那时求陛下,让臣带她去云景别院,迫着殿下将盟书示于人前,见陛下对此不为所动,她自然要想别的法子!让您不得不惩治他!” “陛下!臣听见她亲口说,她以怡王之身,祭陆府亡魂;而那最后一刀,是祭她自己!” “她把所有人放在局中,玩得团团转,您竟还能容她在宫中安然当着一品妃?” 晏长曜仍默不作声。 他其实不是不想知道,而是隐隐有所觉察,却已不敢承认,更不愿细想。 那日,怡王所行的恶果尽数昭彰,与此同时,他依她那日所言,将其劣行传遍街巷。 晏长舒的一生,与他们那个令人作呕的父亲如出一辙。 披着柔善的外皮,端着君子的模样,却做尽世间最为龌龊之事。 他一生都极其看重声名。 却在强弩之末时,被人一点一点撕开了伪善的皮囊。 一朝从人人夸赞的贤王,变成人人嫌弃的蛆虫。 他就像沟壑阴蕖中的淤泥,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拖她坠入,拼命算计她的价值,直至让她就此自弃。 可她没有。 她在淤泥里摸透了晏长舒的弱点,知道如何才能将他彻底摧毁。 她也太过了解他们每个人的软肋。 李旻认罪那日的午后,她逆着光,站在他身前,柔柔道: “陛下可对此结果满意否?若满意的话,妾最后求您一件事。” “何事?” 彼时,他心情甚悦,只听见了她想求他一件事,却忽略了那句“最后”。 “依我朝律法,怡王身居亲王之位,若要置于司法问罪,需尊议亲(1)量刑。可一旦议亲,这罪便可大可小了。陛下若执意放大,还会落得不容至亲的骂名,可若就此放过,他日他若东山再起,难免夜长梦多。所以,依妾所见,不妨让他了却于宫中,再对外称之忧思过甚,逐日成疾,病逝于宫中,赏他一个痛快。” “你倒是心善,替谁都考虑得周全。” 他这话虽是调侃,但又似带了几分醋意。 “是啊。”她抿唇笑笑,“届时,不妨让妾亲手送他上路,也省得沾污了旁人的手。” 他恍然想起先前自己坦然交命于她,她却下不去手的恐惧模样。 “你不怕?” 她怔愣了一瞬,旋即垂下眼睛,轻声道: “妾不知道,但妾想试一试。毕竟......这世上哪有不会杀人的细作?此事了结……也算是圆满了妾的前半生。” 她似是自嘲,末了,又补充道: “若陛下不放心,便让李大人跟着,即便妾失了手,也可让他弥补。” “不要勉强自己。” 他久久凝了她片刻,叮嘱道。 “多谢陛下!” 她知道他这就算是默认她所请,于是莞尔一笑。 她高兴的理由可真奇怪。 赠她绫罗珠宝,她无谓,偏生允她杀人,她开怀。 彼时,他心想。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将与她相处的点滴,串联起来深究。 但凡细细想来,总会摸得到些蛛丝马迹。 他将自己困在她织就的梦境里不愿自醒,拼命忽视周遭的一切破绽,只因......他不愿她是假的。 若她不是柳烟浔,那她会是谁? 他不想知道。 他只想她就是柳烟浔。 他只想她本就是怡王为他设下的美人计,一心贪图着权位富贵,从未在意过别人,只想着博他欢心,再为他的同党谋些前程。 她想要的权位他能给,想要的富贵他能给,想要的真心,他也能给。 他最怕的,偏偏是她不图这些。 他只想她是真的被自己说服,乐于归顺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