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风潇(六)
有人比她更清楚他自尽的缘由。 她在这间房中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行,晏长曜自然想要知道,想要判断,可他如今不会来问她,那便一定会问他。 不可愧于恩人……不过是替爹爹,保住自己的身份罢了。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供出了她一直想要得到的,关于晏长舒这些年的罪证,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保全了她的性命。 无尽的酸楚自心尖蔓延开来,恍惚间,好似晏长舒拿着尖刀,正站在她眼前。 他唇角一如既往挂着温柔的笑,可怜巴巴地问她为何要舍弃自己,却拿着刀,猛地扎进她的心,挑起一层血肉。 躲开?惊叫? 不,她要透过鲜血,摸到那把利刃,将他的假面剥下才是。 即便她自己也会鲜血淋漓。 回宫的路上,他与她皆一路无话。 他们默契地不提如何处置怡王,只因两人皆知,时候未到。 他望着她失神的模样,自知她心里定是不好受。 莫说赤阳中人被怡王蒙蔽,连她也同样如此。 他们自以为的正途,如今都是虚妄。 旁人在宫中,都是一步一步戴上面具,开始奉唱迎合,唯有她,仿佛在这其间,逐渐蜕掉了原本的妖娆画皮,露出原本的模样。 可他已说不清,他究竟是在怀念曾经她对自己的迎合和讨好,还是更为欣赏她如今的坚韧与灵慧。 只不过,他唯一能笃定的是,他想她以如今的模样,重新接近他一回。 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坐在一辆车驾上,却心怀各异。 她是他在黑暗里沉沦太久,才捕捉到的一缕微光。 与他共问山河的人有很多,可从来没有人会如她一般,握着他的手,道一声: “我知你为难,众口铄黄金。” 那是自幼活在阴暗幽冷与尔虞我诈中的他,能抓住的唯一暖意。 那一刻,他明白,他是真的爱她。 无关身份,无关地位,只关你我。 “阿浔,待腊月时,朕为你大办一次生辰吧。”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