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情凉(六)
曜本就略带倦色的眸中更是蕴着不快,瞥了一眼柳烟浔,见她正垂着首,瞧不清神色,心下猜想,许贵人八成是要借此机,发难于她。 可她怎对此事不理不睬,甚至头都不抬? 是有心事不曾言吗? 他心头掠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顺势问道: “哦?许贵人有何高见?” 许贵人展颜一笑: “哦,妾只是觉得,今日恰逢陛下万寿节,在座的,又只有陛下亲眷。听闻柳妹妹出自京城第一乐坊,妾家教森严,还从未听过那处的天籁之音,不妨借一借陛下的光,让在座的诸位共赏一曲?” 林瑶本就与她结了梁子,见她借此提起阿浔出身,当众折辱,更是不忿,只坐着冷冷道: “妾怎么就瞧不出原先的舞乐有何不妥?看来许贵人的造诣也在他们之上,不妨自己打个头阵,给柳夫人做个榜样?” “你......哼!” 她看两人水深火热,拽了拽林瑶的袖子,小声道: “姐姐,不必为我强出头,反正陛下又没发话,我只当没听见就是了。” 晏长曜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可她虽不情愿,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暗示自己,反倒有心思去安慰旁人,干脆顺着许贵人的话道: “就依你说的办吧。” 她扯着林瑶袖子的手顿了顿,终于舍得看他一眼。 只不过……是翻了个白眼。 陛下话既放出,她又不得抗旨不尊,便起身道:“请容妾准备一番。” 许贵人忙堆起笑容: “妹妹是没带趁手的乐器吗?本宫恰巧得了一把螺钿紫檀五弦琵琶(1),不妨借此机会,赠予妹妹?” 她止住脚步,折返回来,旋即双手接过,笑着应下: “姐姐割爱,那妹妹便不客气了。” 她垂眼望着琵琶上极为精致的雕花,心下思忖: 螺钿紫檀五弦?是将她比之杨妃? 暗指她日后会如杨妃一般,被君王舍弃吗? 她可不在乎。 晏长曜眼见她袅袅行至殿中,抱琴而坐,抬眼冲他娇柔一笑,手放弦上,一按一扫。 本以为会是柔情婉转的低语,扬弦带出的,却是银瓶乍破般的铮然。 而姗姗来迟的晏长舒,在殿外听见弦乐带出的杀气,微微一笑,即刻驻足在门侧,未走入众人眼中。 晏淮序猛然抬首,看向陛下,见他原本舒展的眉目微微蹙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万寿节上,却以杀伐之音助兴,她这是如何想的? 他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不由开始为她担忧。 “竟选此曲......真是笨呐,阿浔。” 晏长舒喃喃自语道。 “即便本王托许贵人赠你的琴,不曾被她私自动了手脚,这曲本就激昂,也极易断弦。届时殿前失仪,可该如何是好?” 主位之上,晏长曜盯着她的目光逐渐放空,眼前开始浮现出一幕幕记忆中的场景。 他缓缓阖上双目,点将,排阵,埋伏,杀伐,呐喊,决战,牺牲,离别,凯歌...... 那都是他曾经浴血历过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自她的曲中回望。 他不得不承认,殿中那正在拨弦的女子,是当世最为了解他之人。 知他割舍不下的是疆土,知他引以为傲的是战功。 他正沉浸在眼前悲壮之景时,只听“铮”地一声错音,扰得他睁开了双目。 一根弦断了。 可她却并未慌乱,好似在意料之中,将曲子变了个调,接着奏下去。 只是曲调不再壮阔,反倒变得有些阴诡。 他似是想起了旧事,蓦地有些难堪,摩挲着指尖加以掩饰。 突然,一声清越的笛音插入曲中,不仅将原本阴诡的调子又拉了回来,还多添了几分淡然的侠气。 柳烟浔猛然抬起头来,恰与缓缓而至的晏长舒侧首对望,眸中添了几分感激。 好险。 今日她本就困于他与自己在阁中的那番话,又弹了这杀伐气息颇重的曲调,自己早已沉浸其中。 若非他的笛音相和,猛然将她唤醒,只怕晏长曜会生疑,她为何心生愤恨吧? 然而,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却极像一对心有灵犀的佳偶。 晏淮序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