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落(五)
连发髻都以布条相束,不再束白玉为冠。 她将手中糕盘放在案上,瞥见一旁放着的两封书函,喃喃念道: “《请休书》......《奉职诏》......爹爹,这是要做什么?” “哦。”陆枕河自书架中腾出手来,转身将这两封函纳入抽屉中,道:“朝中官职调度而已。是你娘让你来给我送茶点的?” 他说着,拈起一块送进口中细品,抬手递给她另一块,笑道: “你也尝尝。你娘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 她兴致满满接过:“女儿也这般觉得。” “你若喜欢,可想去你娘的家乡亲尝一尝?她祖籍扬州,好吃的糕点数不胜数。” 她一听,眼睛即刻亮了起来:“真的吗?爹你不忙了啊,竟有时间带我们出去玩。” “待忙过这几日,咱们举家去扬州,好好过一个年节。” 陆枕河笑着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瞥了一眼书房中燃着的线香。 “好!” “时辰不早了,你先自己玩去,爹爹要整理一番,入宫一趟。” 陆枕河逐渐收敛了笑容,眼底染着些释然与悲凉。 晏长曜摒退了所有宫人,正随意坐在长秋殿内地上。 此战,没有风沙漫天,没有金戈铁马,却已尘埃落定。 原来有些战争,也不必依靠铁血手腕,只需算计人心,也能胜得漂亮。 这是他赢得最轻松的一战,却也是他征战以来,最不畅快的一战。 并未沾血的长剑随他一起斜靠在阶前,他凝眉闭目,却觉得眼前落下了一块阴影,遮住了殿门大开照进的日光。 他缓缓睁眼,见那道孤拔清寒的身影信步而来,与以往不同的是,陆枕河未着紫袍玉冠,只是一袭素淡布衣,逆光走来,与他相隔几丈止步,跪身行礼。 “尧璋。” 他未唤陛下,也未如先前一般唤他王爷,而是唤起了他许久没听见过的表字。 晏长曜堪堪撑起身来,眼中有些不可置信,却不知为何,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往前试探几步,伸手相扶。 往日陆枕河惯于不动声色地避开,今日他却未躲,就着他的手起身,与他一同对坐于几前,迎着他的目光,朝他展颜一笑。 恍若从前那般,恍若二人之间从未有过嫌隙。 晏长曜有些惊异于今日他们关系的变化。 终究会和好的,对吗? 他总有想通的那日,他总能理解自己的。 他开口的话语虽沉稳,却仍是带了一丝欢欣:“书聿,七日了。七日过去,你终于愿接我的《奉职诏》了吗?” 他称他尧璋,他便不称朕。 陆枕河没回答,自袖中拿出两封书函,放在案上,朝他推了过去。 也是两封。 一封由陆枕河亲笔的《请休书》,一封是出自他手的《奉职诏》。 他垂首一笑:“尧璋,我奉职多年,甚感疲累。这么些年过去,你身侧如今人才济济,也不似从前。我正好趁此机,好好陪一陪家人。” 晏长曜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你若觉得中书令之职不够,封王封侯亦不是不可,我只是不愿削你实权,你何必......” “怎会不够,甚至太多。”他温声道:“尧璋,我如今所求,只这一袭布衣而已。” 他不由分说,抬手将那封《请休书》丢进燃着的炭盆中,换了个自称。 “朕不许。” 他死死盯着火焰,见它吞噬掉信封上的最后一字,道: “你与朕从前桴鼓相应,才有了今日之景,你明明知道!” 他一扬声,转头看见他温润的眸子,语调便又降了下来,带着些委屈: “你明明知道,从前那些,都是奸人离间你我的计谋,为何还要偏听偏信,背弃于朕?” 陆枕河微微顿首,好似透过他,看见了另外一人,温声道: “起初,臣不顾诸位师长反对,与陛下相交,是因为臣觉得,即便陛下性格不羁,与诸位士子不同,但在这黑暗的世道,未必不是一把利剑,能将这天地劈出一道光明。” 说着,他扬起唇角,轻笑一声,拿起炉上徐徐生烟的砂壶,给两人各添了杯茶。 “一晃十几年,臣始终盼望着,臣之所愿,能与陛下理想一道同行,可臣苦心维持着陛下与先皇之间的平衡,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