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落(三)
我初识,而后相交,早就知道共行的,是一条满是荆棘之路。在这条路上,救人,比杀人难;坚守,比放弃难;同样,不为,也比为更难。臣并非责怪侯爷,大抵是感慨,如弈棋之术无二,数月不碰,便已失了棋魂。” 说罢,他站起身,深深行了一个揖礼。 “臣只望侯爷今后惩奸除恶,莫再向无辜之人,刀剑相向。” 晏长曜注视着他,他却未再抬眸,只维持着这个姿势,缓缓退出亭子,转身离去。 “书聿!” “侯爷还有何事?”他转过身来。 “小序与令嫒青梅竹马,你我之事,不要迁怒于他。” 他双唇开合半晌,只憋出这一句来。 陆枕河舒眉一笑: “侯爷从前忙,阿序算是臣看着长大的,他与侯爷本就不同。臣自不会因与侯爷一时政见不一,便迁怒到孩子们身上。臣告辞。” 自陆枕河走后,他便呆坐在亭中,将棋子一颗颗捡起,重新复原成开始的模样。 他自顾自左右手互弈,不知怎地,只是想白棋赢一回。 忽然,一只手执白子,落入棋盘之上。 一子落定,黑棋满盘皆输。 他望着那手,淡淡笑了起来。 这双手不同于陆枕河的清隽温雅,而是带着如劲风拂过的干瘦,还落着一些伤疤。 “砚泽,你这棋下得未免太过尖锐。” “是侯爷下得不够果断。” “你的眼神比你的棋法还锐利。” 他说着,抬眸向他。 “按侯爷的下法,黑白二子即便铺满棋盘,也终究是在博弈。”李砚泽淡淡道,“若想白棋赢,迅速封死黑子便是。想必方才侯爷与中书令大人对弈,白子输得也是干脆利落吧?” “那不是我赢的。”他语气中有些失落,“是他自投罗网的。” “太过优柔的棋路,这可不像您。”李砚泽悠悠道。 “别总觉得你很了解我。”晏长曜凝眉。 “臣不敢。臣与您相处的年份终究不如中书令久。只是有一点,臣与中书令大人终究不同。” “什么?” “中书令出自钟鸣鼎食之大族,虽怀治国之念,但自幼被礼法浸染,是无法如臣一样,知道绝境之中,被所有人背弃的滋味的。” 李砚泽擅作主张,替他一颗颗收起棋盘上的棋子。 他并未怪罪,只轻叹一声。 “您十五年前,自那群乞丐手下救出臣时,臣便起过誓,永远不会背弃侯爷。不管......侯爷最后想选择哪条路。” “你知道?”他抬眼审视道。 “您今日只杀了李贵嫔。不杀皇帝也就罢了,李旻所行之事您明明已然知道,为何连他也不杀,其心旁人不知,臣也不知吗?” 他不屑一笑:“你说说看。” “李旻此人,两面三刀。才能虽算不上一等一,但在朝堂之上,该如何笼络人心,又如何把控朝臣,他却甚是可靠。若非如此,又怎能远在京城,便让临近吴州的赵刺史,甘愿为他冒生命之危,倾覆粮船呢?他本也是个识趣儿之人,侯爷只要稍稍为他抛根橄榄枝,他便即刻能舍了那扶不上墙的皇帝。” “呵。”晏长曜未置可否,“我可是杀了他亲妹呢。” “在这等野心之人眼中,女人,不过只是一种资源。” 李砚泽低眉敛目,站在光落在亭中的阴影里。 “他平日里装出一副爱妻怜女的模样,将亲妹送入宫中,若是得宠,便能为自己搏一个好前程,若有危难,替他抵罪,那更是再好不过。家中教养的女儿,不也塞给一个个朝臣了吗?您看他何时关心过您府上那位了?若非陆大人不愿纳妾,他怕是恨不得送三个进去吧。” 晏长曜沉吟片刻,道:“其实我今日不杀他,并不是觉得此人能入我眼。而是如今,我需恩威并施。立威,当着诸位朝臣,杀一个李贵嫔足矣;施恩,则是让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看,只要愿投诚,过往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呀,这既往不咎,可不是您的性格。” 他故作惊讶道。 “不知这旧账会何时翻起?” 晏长曜将手中捏着的那枚棋子丢进棋篓之中,站起身来,与他相视一笑: “每人的账册都是那么多页,谁的先记完,便翻谁的呗。” 陆今溶正在自家院子中咬笔读书,余光瞥见爹爹回来,刚想起身相迎,却见他并未如往常一般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