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一)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冥冥中,稚嫩的背诗之音传来,她在混沌间摸索着朝发声处走去。 那声音越发清晰,忽然天光乍破,恍若拨云见月。 她看见了少时的自己。 彼时,她还不叫柳烟浔,她是陆今溶,时中书令家的小姐,正皱着一张包子脸,兴致缺缺地背诗。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猜嫌……” “是嫌猜。” 陆今昀宠溺地望着眼前的妹妹,温声指正道。 她嫌弃地望了兄长一眼,将手中拨弄的书册一推,整个人摊在桌上呈大字状,撅嘴道: “嫌猜与猜嫌有何区别?总之都是一个意思嘛。爹爹不在府上,连哥哥也要待人家如此苛刻。” “诗文寥寥数句,可见诗心剔透,一字一眼都消细细琢磨才是。” 陆今昀耐心解释道。 她没理会兄长的作解,反倒故意撇起眉毛学夫子,戏谑道: “无趣无趣,爹爹一板一眼,教得哥哥也板正,像个小老头。” 陆今昀无奈笑笑,刚欲继续开口劝导眼前的小妹好好念书,却听闻院墙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这可是李白的《长干行》,我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她抬起头,却瞧见晏淮序斜倚在墙头上,手中拨弄着一根狗尾巴草,青衣绿瓦,只手撑着脑袋冲她笑。 忽地,阿昀便见一物自眼前飞过,伸手想拦,却已是来不及。 回首看,只见妹妹起身指着少年,叉腰骂道:“晏淮序!放着大门你不走,天天爬我们家院墙,谁家正人君子能如你这般?” “小妹,不得无礼。你这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陆今昀抿起笑容,假意责道。 晏淮序单手拦下她扔来的书册,轻笑一声,翻身跳下墙来。 拍了拍身上的落尘,将书双手递还至陆今昀手中,礼道:“陆大哥。” 他特意往陆今昀身后藏了藏,冲她做了个鬼脸,道: “我若不爬你院中的墙,怎会知道有的人将要金钗之年,竟连《长干行》的前六句也会背错。” “你!” 她涨红了脸,跺跺脚,抬脚便想去把晏淮序拎出来。 “陆大哥,救我呀!” 晏淮序左躲右闪,陆今昀便由着他们二人嬉闹起来。 “你说你会背,那你背给我听啊!” “我偏不!” “好啦好啦,整条桃渡巷,可就数你们二人最热闹。” “小序来了?” 一声沉稳含笑之语自院外传来,院中即刻便噤了嬉闹声。 陆今昀怕爹爹知道妹妹不用功,悄悄把她拉过身后掩了掩,礼道:“父亲。” 晏淮序随之附礼:“陆伯伯。” 陆枕河颔首,看向兄长身后的她,唤道:“溶儿,你躲什么?整日就知道胡闹。” 虽是责骂的话,却满是宠溺之意。 “嘿嘿,爹爹。” 她自兄长背后探出一颗脑袋,弯了弯眼睛。 陆枕河自顾自坐在桌旁,执起诗集,嗔了她一眼,又瞥了瞥阿序,叹道: “是你前几日叫嚷着要背这首诗,我让你兄长来教你,却又不好好学。” 她自己要学这首? 晏淮序闻言一愣,侧首向她看去,脸不自觉烫了起来。 却见她小跑至陆枕河身边,扯着袖子撒娇打断了他的话头: “爹爹!” 陆沉河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朗声道:“怎么?”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不喜欢这诗,他后面......写得不好,所以就不想背了。” 陆枕河挑挑眉道:“哈哈,为父活了几十载,还是头次见人说李太白之诗写得不好,你说来看看,哪里不好?” “他们初时虽美好,之后却总是在分别和等待,女儿不喜欢。” 陆枕河念及如今局势,眸光由亮转暗,哂笑道: “这不过是商妇自白,思君悱恻。然如今诸侯割据,不知多少家庭一别即是永恒,能得一个重聚的盼头,已是万幸。如此说来,是不是觉得好了些?” 她对爹爹的话似懂非懂,只打气道: “爹爹在朝为官,定是要让万民安定的!溶儿相信爹爹!”